第46章 翘首以盼

沈季瑶淋了雨,大病一场,再醒来时,宋千嶒已打了胜战。

“外面这是?”

侍女忙上前搀扶她下榻,低眉答道,“大将军凯旋,将士们正庆贺不日班师。”

“大捷?”沈季瑶望向帐外,声音轻若游丝,“右将军可也归营了?”

侍女摇头,语带迟疑,“大将军他,严令不得多言。”

忆起那日醒来,竟与宋千嶒同卧一榻的荒唐,沈季瑶只觉受尽折辱。

她分明已同他剖白心迹,旧情早绝,何以还会有此事?

江北书他定是心灰意冷了。

此生此世,这污名怕是再难洗清了。

目光扫过周身,最终落定在桌角竹篮内那柄寒光凛凛的剪刀上。她猛地抓过,冰冷的锋刃直抵颈间,盯着那面色煞白的侍女,“宋千嶒一定嘱咐过你,小心照顾我吧。”

“若我受了伤,你觉得她会放过你吗?”

却如沈季瑶所料那般,宋千嶒小心嘱咐着侍女好生照料沈季瑶。

“姑娘,姑娘。”侍女慌了神,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您、您快放下。奴婢说,奴婢都说。”

“右将军他身负重伤,命悬一线,公主殿下已将他带回镐京救治了。”侍女仓惶抬眼,见沈季瑶手中的剪刀颓然垂落,这才颤声续道,“大将军严令奴婢不得多嘴,是忧心姑娘病体未愈,这消息恐令姑娘伤情再添新创啊。”

宋千嶒捧着温热的奶酒与精致糕点,掀帘入帐,映入眼帘的却是主仆二人拉扯的混乱景象。他原本微微上扬的眼角骤然平复,嘴角那抹浅淡的笑意也一寸寸凝固、消失。

他知道,沈季瑶到底还在怪自己。

他无声地挥退侍女,缓步上前,将手中之物轻置案上,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冉冉,饿了吧?来,用些点心。”

“我叫沈季瑶。” 沈季瑶目光依旧垂落别处,声线冷得像结了冰,“宋千嶒,当年你做下的事,自己当真忘得一干二净了?”

“那年寒冬腊月,你为博苏絮嘉一笑,诓我攀上假山折梅。却趁我不备,绕至身后,将我从假山上推下落入湖面上。”不知是孱弱病体难支,还是那深埋心底、一经撕开仍鲜血淋漓的旧创又狠狠剜上心尖,整个人竟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

宋千嶒目光不曾移开她半分,却一点察觉不到这一丝细微变化。

只看见,沈季瑶抬手,指尖轻轻划过脸颊,“湖面上的冰砸开的时候,甚至划破了我的脸。”

“我在冰冷的湖水的挣扎,连掉眼泪的机会都没有,而你却在岸上,因苏絮嘉的欢心而喜。”

宋千嶒伸手欲抓住她的手,却被她躲开。

绯红的眼盯着他说,“怎么?宋大将军,又要搬出你那套说辞了?那时苏絮嘉正病着,闹脾气不肯吃药是吗?”

她手心拍着自己的胸口说道,“那你记不记得,我也怕高,我也怕水?”

“甚至最后将我拖出那冰窟的,不过是个素昧平生的小郎君。”

沈季瑶所言,桩桩件件皆是事实。宋千嶒却没有想到,这些事情,她竟能记得如此牢固清晰。

当时,我只念着絮嘉身子骨娇弱,却忘了冉冉不过也是个孩子。

他喉头堵塞,一时竟寻不出半个字辩白。

霎时间的安静,倒平复了沈季瑶的心情,她抬手揩掉脸颊上的泪痕道,“宋千嶒,你的心何时偏向过我?如今,又来这般假兮兮地作甚。”

“冉冉,我……”宋千嶒抬手,想拉住沈季瑶的手,一如从前那般哄她。

手刚刚要扬起,看到沈季瑶眼神中流露出的嫌弃之色,无奈又放了下去。

他们二人的隔阂,其实早就在苏絮嘉进宋府的那日生了,只是,姑娘年少,一忍再忍。

到最后,终于还是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心死了,再见旧人,或许还会泛起波澜,却早没了爱意。

-

班师回朝之日,沈季瑶奉诏入宫。

殿宇空寂,唯余她与皇帝二人。忽想起江北书昔日为她奋不顾身的模样,一股迟来的、难言的悲痛,这才蓦地涌上心头。

为何当初,我竟视而不见呢?

御座之上,皇帝面沉如水,目光如冰刃般冷冷投来。沈季瑶心下一片惶恐,却深知退无可退,只得垂首伏身,恭声道,“妾身拜见皇上。”

金銮殿内,死寂无声。良久,才听得皇帝开口,“沈季瑶,当日你与江北书的婚事,乃是他拼死求来的恩典。如今,你二人却要朕准你们和离?”他顿了顿,语锋更利,“是当君如戏言吗?”

沈季瑶跪伏于冰冷的金砖之上,指尖微颤,“陛下恕罪。”

“朕留你一命。”皇帝步下丹墀,行至她身前,阴影将她笼罩,“不过是念在江北书为国尽忠、死而后已的份上。”言罢,他竟俯身,将面色惨白的沈季瑶搀扶起身。

沈季瑶的目光迎了上去,只见他面色如常,眉尾却微颤,隐约一瞬似是上扬。

随即又见他取出一把短匕,放在沈季瑶手心,唇角微勾,“如今,你与江北书之间,只能活一个,如何选,你自己决定。”

沈季瑶看着手中的匕首,余光却悄悄从皇帝腰间缓缓上攀,一寸寸、无声无息地向上攀爬,最终,死死钉在了他龙袍覆盖下的心口位置。

在这一刀刺下去的话,会不会当场毙命呢?

她心底虽如此想着,却不敢轻易动手。

人人都道盛国皇帝诡计多端,如此一个人,又怎会不提防身边的人呢?

其中,必定有诈。

她握住匕柄,用力闭上双眼,便要朝自己脖子划去。匕首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截住。睁开双眼,果然不出所料,皇帝掌心死死抓住匕首,鲜血从缝隙中渗出,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

皇帝好似感觉不到痛意般,明晃晃地笑着说道,“好胆识。”

“不愧是沈长明之女。”

沈季瑶提裙欲跪下谢罪,皇帝却更快一步,那只未染血的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臂弯,阻止了她的动作。

“别急。”他松开握着匕首的手,任由那凶器当啷一声落在沈季瑶脚边,染血的指尖却慢条斯理地自袖中抽出一道明黄的卷轴,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朕这里,还有一道圣旨。”他凝视着沈季瑶瞬间苍白的脸,唇角的弧度更深,“不知你可愿一观?”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季瑶指尖微凉,将那卷明黄的圣旨徐徐展开。朱砂御笔,字字端凝:

“咨尔沈氏:

性禀温良,恪娴内则。

仪容淑慎,德蕴幽芳。

朕心甚悦,特册尔为美人。

赐居桂宫——鸿宁殿。”

原来如此,帝王心底真正盘算的,竟是这番图谋。

如此也好,至少,这足以证明他并未起疑。

入宫为妃,也称不上一件坏事,既能与江北书撇清关系,又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杀了皇帝为沈氏报仇。

沈季瑶跪在地上,手中圣旨稳稳举过颅顶道,“臣妾领旨,谢陛下隆恩。”

夜深之时。

各宫内灯火骤亮,妃子们翘首盼着皇帝。

辰妃坐在梳妆台前,一点一点地卸下繁琐的头饰,直到耳珰取下后,她才开口问道,“陛下可来了?”

如今梅妃身怀龙裔,圣眷难免分散。放眼这六宫粉黛,能得陛下几分真心眷顾的,也唯有她辰妃了。这念头,是她此刻唯一的倚仗。

铜镜昏黄的影里,映出身侧侍女惶恐的摇头。辰妃眸光一沉,方才还拈着玉镯把玩的手骤然失了力道,那温润通透的玉镯便被她随手掷在妆台上,正要发怒,却停外头宫人来报:

“辰妃娘娘,皇上命奴才来传话。”

“陛下道,今夜政务冗繁,实难抽身,唯恐扰了娘娘清眠,特命奴才恭请娘娘凤体体为重,早些安寝。”

传话内监走后,辰妃才开口问向身侧宫人,“皇上今夜也憩在含香殿吗?”

想起前些日子,宫人传来皇帝留宿含香殿的消息,辰妃原是不信的,直到次日闻到皇帝身上残余的梅花香,辰妃这才信了。

呵,她心底冷笑:那梅妃当真是好胆色,怀着龙裔竟还敢如此承欢邀宠?也不怕行差踏错,落得个一尸两命的下场。

宫女垂首趋步,紧跟在辰妃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唯恐触怒主子,“回娘娘,奴婢方才斗胆问了传话的公公。陛下今夜似是摆驾鸿宁殿了。”

辰妃脚步猛地一顿,霍然转身,梳妆台上那支刚卸下的赤金点翠步摇被她的广袖带落,她美目圆睁,惊疑与难以置信瞬间取代了方才的愠怒,连声音都拔高了几分,“鸿宁殿?可是容嫔那处?”

容嫔生得确实美艳,可惜出身寒微,身后无枝可依。辰妃素来视她如无物,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她辰妃是何等门第?堂兄乃先帝朝中赫赫威名的良将,深得先帝倚重;如今侄儿更是统领三军的盛国大将军,手握重兵。区区一个容嫔,拿什么来与她比肩?

眼下听得鸿宁殿,却还是惊了一下。

皇帝凡胎肉身,骤然遇上这等殊色,难免一时惑于皮相。若真被其缠住了心神,沉溺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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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翘首以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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