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这样一个,被她自己算计来的夫君,许菱玉还是头一次露怯,窘迫地拿棉巾捂住寝衣衣襟交叠处。
扬言一定会嫁他的时候,在公堂上义正言辞的时候,当着众宾客的面扇继母巴掌的时候,许小姐多威风啊。
再看此情此景,顾清嘉眼底不由沁出几丝笑意。
竭力克制着,才绷住唇角,不动声色。
“阿玉,这门亲事,原本虽非我所愿,可如今我们已是夫妻,我便必须尽到为夫的责任,否则岂不枉读圣贤书?”顾清嘉语气郑重,据理力争,“照顾好娘子,便是我的责任,我并非要逼迫你什么。”
说到此处,他移开目光,稍显无措地落在绣屏花鸟上。
他是想吓唬吓唬她,杀杀这小老虎的锐气。
可他没想到,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小老虎钗环尽卸,素面朝天,雪白莹润的脸颊透出沐浴后的绯红,娇嫩似晨雾里的海棠花瓣。
寝衣单薄,纤腰楚楚,本就引人遐想。
她若如平日里,大大方方张扬些还好。
偏生露怯,缩起爪子的姿态,莫名勾得人心痒,想趁虚欺负回去。
头一回对姑娘家生出这般卑劣心思,顾清嘉的无措,也不全然是装出来的。
他的微妙转变,被许菱玉捕捉到,顿时滋生出东风压倒西风的气势。
还以为秀才长了胆子,竟敢执意与她圆房。
没想到,他的胆气是强装出来的,仍是个愣头青。
他脾气好,力气虽大,胆子却小,不敢对她用强的,那她还怕什么?
心念飞转,许菱玉一双妙目也流转盈笑。
“秀才,你说那么多冠冕堂皇的话,其实只是嫌弃高澍醉酒,才壮着胆子来我这里的吧?”许菱玉仍旧抓着棉巾,披散着墨发,朝贾秀才走近两步。
隔着一臂之距站定,许菱玉抬眸凝着他俊朗侧脸。
烛光照透他耳尖,疑似泛红,许菱玉忍不住失笑:“我不是跟你说了,可以让他睡长缨屋里?他把你们床吐脏了?”
顾清嘉被她这般盯着,身形微僵,迎上她视线,说出个更合理的借口:“他鼾声如雷,吵得我难以入眠。”
许菱玉愣了愣。
随即笑眼弯弯,折身爬进床里。
她坐在床里侧,拍拍外面的床褥,大大方方道:“好吧,今夜分你半张床。”
待顾清嘉脱了鞋袜上来,她又道:“不过,你若是睡相不好,我可是会把你踢下去的。”
“不会。”顾清嘉轻应,状似规矩本分。
“谅你也不敢!”
明明是被他威逼利诱,坑蒙拐骗来的,秀才却手脚勤快,老实守礼,俨然真把她当娘子在迁就。
嫁夫如此,许菱玉对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身子一转,很快朝里睡去。
顾清嘉听着枕畔匀而轻的呼吸声,鼻尖萦绕的是已渐渐熟悉的浅香。
他尚无睡意,望着高几上明炽的红烛,将手臂枕在脑后,悠闲地回忆起近来诸多意料之外的事。
初时觉得荒唐,此刻忆起,倒品出几分别样的意趣。
清早醒来,天光已亮。
许菱玉睁开眼时,床外侧已没有秀才的踪影。
她只当贾秀才收拾好,回后院去了。
屋里没人,她便自顾自在屏风后褪下寝衣,换上花梨木架子上备好的家常衫裙。
拢着头发,走到妆台侧,许菱玉才觉出哪里不对。
她猛然侧首,竟瞧见贾秀才端坐书案侧,专注地写着字。
“秀才,你怎么还没走?!”许菱玉再度疑惑、惊诧。
想到方才她在里头换衣裙,秀才就在一道半透的绢纱屏风外,许菱玉双颊登时染上红霞。
顾清嘉驻笔,侧眸望来。
迟疑一瞬,起身大步走到她面前,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俯首低低恳求:“阿玉,我不想被高澍笑话,我乖乖听话,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许菱玉并未立时回应,脑子有些乱,总觉得她与秀才之间的关系,哪里出了差错。
可秀才在她面前,仍是端方顺从的,甚至比成亲前多几分卑微。
许菱玉想不出,究竟哪里怪。
一切不那么重要的事,她都很擅长将之抛在脑后。
此刻,她稍稍平复心绪,将注意力从贾秀才身上移开,凝神细听院子里的动静,果然听到高澍与芹姨说话的声音。
高澍还没走,所以秀才不想当着他面搬回后院,被高澍取笑。
许菱玉觉得这担忧,很合情合理。
秀才留下是事出有因,又不是故意占她便宜。
难道她方才在里头衣裙换到一半,秀才出言阻止,她就不窘迫了?
不如就像现在,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这会子,许菱玉倒是庆幸秀才没急着搬。
不然让高澍酒醒确定,她与秀才没做真夫妻,不知又要同她怎么闹呢。
“那你留下吧。”许菱玉觉着,自己这样说,利用人的心思未免太明显了些,不厚道,便又补上一句缓和气氛,“我也没要赶你走。”
听到秀才松一口气,许菱玉不由心生一丝愧疚。
她会不会对秀才太不好了些?
当初是看秀才顺眼,又急需一门合理的亲事,才设计逼迫秀才。
可她毕竟不是那等欺男霸女的恶人,没想着要一直欺负一个无辜人。
秀才模样好,脾气好,坐怀不乱,品行可靠,正是她一直想要的夫君呢。
还是在她祭拜过阿娘之后,碰巧让她在桂花巷捡到的。
许菱玉想想,其实与秀才做真夫妻,似乎也不错。
“你……”许菱玉略显焦躁地抓抓颈侧头发,眼睫微敛,盯着鞋尖,清清嗓子道,“你今日得空了,把东西都搬过来吧。”
“阿玉,你的意思是?”贾秀才似乎高兴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菱玉猛然抬眸,瞪着他,语气凶巴巴的:“我没什么意思,你不许说!”
继而,不等贾秀才反应,羞臊地跺跺脚,坐到妆台前梳妆去了。
顾清嘉英隽的眼中悄然漾起笑意,闲适地环顾许菱玉的香闺。
目光扫过墙角叠放的,尚未被许菱玉发现的两只箱笼时,他神情一滞。
状若无意,不紧不慢踱步,绕过许菱玉身后,悄悄挪过去,以高大的身形挡住,足跟缓缓后移,将箱笼推至低垂的帷幔后。
许菱玉挽好发髻,手中捏一根蝴蝶簪子,侧首望发间插,才发现他站在不远处。
她插好簪子,抿抿发髻,好奇问:“你傻站着做什么?”
“娘子花颜月貌,天生丽质,为夫在想,先前是我不识抬举了。”顾清嘉微微含笑,躬身拱手,“当向娘子赔罪才是。”
突如其来的夸赞,听得许菱玉心尖一颤。
他,他何时开始唤她娘子的?昨儿晚上不是还不愿意么?
许菱玉红着耳尖,目光仓促移开,重新望进菱花镜里,嘴上嗔道:“花言巧语,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躲懒少干活。我饿了,你去瞧瞧芹姨早膳可备好了?”
“我是真心夸赞,无半句虚言。”顾清嘉一本正经应。
听起来并无旖旎情味,偏他大掌往许菱玉肩头轻搭了一下。
“我去去就来。”仿佛只为了再说这一句。
之后,便迈开长腿,快步走出去。
许菱玉呆愣着,瞧见镜中几乎在滋滋冒热气的自己,心口怦怦直跳。
她一手抚上脸颊,一手轻压心口。
蓦地,忆起话本子里,佳人对才子动心的描述。
从未体味过的情愫,藤蔓似的,攀缠在她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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