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请君入瓮(6)

陆嘉羡的手指绕在宋鸣玉眼尾打转,被搓红的眼尾看起来就像是哭过一般,他身上的雪松香就像一张网将宋鸣玉笼罩起来。所幸昨日她才修剪过指甲,不然真是不晓得,此刻指甲会不会嵌进掌心。

“义父....”宋鸣玉喊出的称呼听起来别扭又冰冷,陆嘉羡袖口逶迤的云纹从她眼前拂过,转身便绕进后山。直到陆嘉羡走远后,宋鸣玉的眼神才渐渐变得阴冷。手背用力地擦拭着被他碰过的眼尾,搓的疼极了。

谢淮安指尖微颤,他与宋鸣玉仅有一山之隔,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最开始无法解释的熟悉感在此时都得到了回答,可这个答案承载着太多,若眼前的扶礼,就是宋鸣玉顶替上来的,那他与宋鹤怜制定的所有计划都会被推翻。

宋鸣玉拈着手帕细细地擦拭袖口,她陡然仰面,只觉得夜实在是太黑了。

接下来,只需要等到明日宋鹤怜被押入狱,她的计划就可以顺利推进了。

走出假山时,月明星稀。大片的银光像给糕点撒糖般铺满那片假山,陆嘉羡不知从哪个方向离去,宋鸣玉掐着指算出大概的方位后,当即选择了反方向,准备朝前面的凉亭走去。

她的眼睛虽然能够看见了,但是被烟熏火燎后留下的遗症始终在困扰着她。离远了,她就看不清前方的路。以至于,等到宋鸣玉走到凉亭前了,才发现凉亭里那团模糊不清的东西,是谢淮安。

宋鸣玉微愕,很快又收拾好表情,佯装自己是有意而来。

“谢指挥使,别来无恙。”宋鸣玉开扇轻轻摆着,微风缕缕,她又变回那只笑面狐狸。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谢淮安不再露出以往的警惕,也不知他是不是从宫宴顺的酒,此时正月下独酌。月光将他的侧脸照得冷冽,他骨节分明的手蜷握着酒杯,谢淮安的手很大,这酒杯在他手中,显得像是给孩童玩的玩具般。他仰面豪饮一杯酒,浓郁的辛辣酒香伴随着土腥味传来。闻声,他眸子瞥过来。

宋鸣玉说:“扰了谢指挥使雅兴,是咱家的罪过。”

宋鸣玉停了半晌,并没有等到谢淮安以往的冷嘲热讽。谢淮安的酒量自年少时便不如自己,她豪饮三坛见风倒都只是微醺,而谢淮安只饮半坛便是醉的不知天地为何物。她仔细瞧他,酡红醉靥,感觉下一刻就要栽倒在地。

“罢了罢了....”宋鸣玉低吟,反正他现在也喝醉了,看在那件事上,她勉强给他扔到某个偏僻的宫殿好了。免得到时候,栽进旁边的湖里了。宋鸣玉踱上前,几乎是须臾间,凛风拂面致使她在顷刻将扇抵在了谢淮安的颈前,酒杯碎裂的瓷片割破了她的衣袍,是为了还在酒楼的那一报。谢淮安掐住宋鸣玉的脖子将她抵在凉亭柱前,宋鸣玉一向有仇必报,将扇子迫前,脖颈凉意裹挟着刺痛,让谢淮安的酒醒了些许,但也不多。

他拧着眉,眸色凛凛:“你设计捉拿沈铮,构陷忠良,接下来,便是屈打成招。”

银光破碎在他眼里,宋鸣玉本就不好的肺此时更是叫她咳得几乎涕泪四流。宋鸣玉从被砸了头以后就窝在心里的火终于得到了发泄的机会,她握拳,发狠地砸在谢淮安脸上。他对她不设防备,被这一拳砸得天昏地暗,又因为醉酒,踉跄着倒进旁边的湖泊。

水花四溅,宋鸣玉站在岸边瞪他。

这家伙水性极好,不可能上不来。

.....

.....

......

宋鸣玉:?

宋鸣玉扯掉最外层的氅,尽管正值酷暑,可到了夜里,这湖水还是透心凉。

宋鸣玉才下湖泊就被冻得龇牙,她深吸一口气浮下水,谢淮安渐渐地下沉,他再怎么醉,也不会像头死猪一样一动不动啊。宋鸣玉心乱如麻,她还得靠他摆脱陆嘉羡,还要利用他亲手杀了谢呈,,凑一个父慈子孝的“佳话”。

宋鸣玉艰难地在水里睁开眼睛,她双手划出水波,谢淮安散开的发就像发黑的水草。自然上扬的手被宋鸣玉牵住,一如既往。她用尽全力将他拉入怀里,这人也不知是在装什么死,等上了岸,她一定要给他放点血,看他还装不装死。

浮上水面后,水珠从发间落下,宋鸣玉带着谢淮安游向岸边。才把人捞上岸,宋鸣玉就急于去看谢淮安还活着没有。不知道他呛没呛水,宋鸣玉的巴掌落在谢淮安脸上:“喂!谢淮安你醒一醒?你不是会游泳的吗?”

连打几下都不见人醒宋鸣玉顾不上湿漉漉的衣服就要掰开他的嘴,刹那间寒光乍现,她还未来得及看清,脸颊便有撕裂的痛楚。那一刀划的极深,可却丝毫不见血流。宋鸣玉连连后退,原本闭着眼睛的谢淮安甩了甩手上的水,一双鹰隼似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宋鸣玉,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伤口上,眼睛里交织的情绪太复杂,复杂的令她厌恶。

她用了五年的时间去重塑经脉,其中三年的时间,去学做一个杀人的刀,而余下的两年,去成为另一个人。五年看似很短只是弹指一瞬间,可她每每闭上眼睛,都能看见父兄腐烂的尸身,大火肆虐的将军府,被陆嘉羡杀死的扶礼。汉阳的百姓是如何打砸火后的将军府,她又是如何红着眼将杀意忍耐。

她与谢淮安的交手并不多,更多时候,是与宋鹤怜。只是没想到,才一交手半年,便在他面前露了马脚。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曾是她最美好的愿望之一。

宋鸣玉咬着牙,湿透了的衣裳黏在肌肤上,耷拉下来的发丝贴在颊边。宋鸣玉唇角牵起一个讥讽的笑:“谢淮安,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是我用扇子下毒时,还是在你落水后我去救你的时候?”宋鸣玉的声音比如霜的月光还要冷,她笑得张扬,又带着几分憎恨的意味:“怎么?我没死,你很失望。”

谢淮安的脸色在她的话下越变越阴沉,他俯冲向前,旋腕将刀反刺上前。落水后,人皮面具已经开始溶解,而这样冷彻的湖水,更是激起了宋鸣玉的旧疾。

她过去多么骄傲,是父兄皆惊叹的练武奇才,却只因皇帝的一句话,女子不可从军,而待在宅院里。尽管如此,父兄依旧会教她武艺,长兄更是常常悄悄带她去军营。风炎营的每个人都是赤胆忠心,父兄更是一心想要收复失地,让百姓安居乐业。结果他们都死在了朝堂的算计,帝王的疑心里。

即便五年里扶礼给她用再好的药,她也难恢复到以前,旧疾发作,宋鸣玉的扇子被谢淮安挑飞,他的剑毫不留情地在那张人皮面具上划下一大道狰狞的疤痕,人皮面具虽厚,但遇水则会慢慢溶解。谢淮安右手遏制住宋鸣玉,左手抓住人皮面具的缺口。宋鸣玉甚至听见了他骨头咯吱作响,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指甲都嵌进了掌心。

被撕下的人皮面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后轻飘飘地落入水中,缓慢溶解。

凉风习习,谢淮安几乎是猩红了双眼在看她。

那些她引以为耻的烧伤痕迹落在谢淮安眼里,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这些伤,该有多疼。

宋鸣玉的心或许也被那湖水泡的皱巴巴的了,否则此时怎会觉得有几分酸涨。但凉风袭身,又让她清醒过来。宋鸣玉偏过头,笑音锁心:“我早就和你说过,好奇心会害死猫。至少现在,我不用再一口一个咱家了。谢淮安,你若是想告发我....”

说罢,宋鸣玉又将头转了过来:“有谁会信?在手中的权力足够大时,假话变成真话,真话反而造了假。”

她探腕揪住谢淮安湿哒哒往下淌水的衣襟,“现在,我们能好好谈一谈了吗?谢指挥使。”

皇帝痴迷炼丹修仙,但这栋筑仙台晚上鲜少会有人来。楼台高耸入云,也不知是死了多少民夫,才修建出来。玉石黄金修为墙,每个神像都镀了金。宋鸣玉撇去繁重的衣袍,如意幡被风卷着飞动,神龛上熏香应是雪松,宋鸣玉闻着这个味道便会想起陆嘉羡,她耸了耸鼻子,将绷带重新缠绕上身后,随意地撩了一件道袍穿上。

谢淮安环视着周围的神佛,哑声道:“筑仙台是你主张修建的,这么多的神佛,你是有多大的愿望。”

他的语气听起来像叙旧,可语气里掺杂着的冷意还是难以牵扯到叙旧二字。一件不合身的道袍被宋鸣玉扔过来,谢淮安伸手接住,也不在意她,自顾自地换了起来。

宋鸣玉整理好腰封后,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那慈悲相的观音。

“我的愿望,神佛实现不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敢实现,我也不需要他们帮我实现。”

在曾经的竹马面前火速掉马的鸣玉以及被老婆狠狠揍了冷嘲热讽后化身忠犬的小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请君入瓮(6)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在星际开密逃

贵妃娘娘千千岁

岁岁平安

春夜渡佛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美人赠我金错刀
连载中春熙一枝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