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脸不说话,把胳膊搭在眼睛上,喉结不断地滑动。
花春和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可是小白脸就是不肯拿开胳膊,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他嗓音沙哑,“我只是突然想我母,母亲了。”
“那你休沐可以回去看她啊。”花春和道:“我只要一想我阿娘我就回去看她。”
小白脸突然将她捞进怀里抵在她的颈窝瑟瑟发抖。
花春和觉得颈窝一片冰凉。
原来穷凶极恶的小白脸也会哭得这么伤心,哭得她心都软了。
花春和几乎把所有哄女孩子的话都拿来哄他,到最后,她一咬牙,道:“大不了以后他们问我,我就说你是大,云漪做小!”
小白脸终于不哭了。
那时花春和才知道,小白脸已经没有娘了。这个世上没有娘的孩子多可怜,花春和连想都不敢想。她觉得换成是她没了娘亲,恐怕哭得比小白脸还要凄凉百倍千倍。
她十分豪气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把我娘借给你。我娘人可好了,长得还美。你长得这么好看,书又读得好,我阿娘一定很喜欢你,比喜欢我还多!”
他从她颈窝抬起头,红着眼睛问:“我还头一次听说借娘亲给人家。”
“那也得分人,也就是你,旁人看我阿娘一眼我都不乐意。”
他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她大人似的叹气,“你以为人人都能当老子的朋友?”
他冷笑,“整个玄甲军的人都是你朋友跟兄弟。张老三跟你是手足,赵无问跟你穿同一条裤子,孙和礼是你未来的大舅子!”
花春和:“……”
小白脸真是太小心眼了!
她底气不足道:“那不一样!你以后就是最好的那一个,你比他们都好看,所以他们就都靠后了!”
“肤浅!”
他话虽如此,却笑了,拉过她的手掌一笔一划的写字。
“李星夷。我娘亲给我起的名字,你以后莫要忘了。”
花春和太感动了,小白脸骄傲,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居然把名字告诉她了。
她一激动,差点没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可是她的秘密说出来以后也许就不能待在军营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可她的新朋友阴险狡诈,第二天死活不承认自己哭过。
花春和再多问一句,他就将她摁在床上揍。花春和打不过他,屁股结实挨了几巴掌。
不过花春和不跟他计较,谁让她朋友没了娘亲伤心呢。
万一朋友又哭鼻子了可不好哄。
那时候的花春和心思简单,觉得朋友不高兴就得竭尽全力地哄着。尤其是这种失去娘亲的朋友,更得放在心尖上宠着。
那时候的花春和也尚不知人心险恶,旁人对她好一分,她便舍得连心肝脾肺肾都舍得掏出来给人家。
尤其是李星夷这样样样都好的朋友,她简直是爱到了心坎里。
是朋友就该两肋插刀!人家为朋友插两把,花春和就得插三把。
朋友不高兴,就得想法子哄他高兴。
金银玉器都俗气了,她花春和送朋友的礼物就得天底下独一份的好!
于是她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趁着第二天休沐的时候,纵马在草原上跑了一天一夜,在一处悬崖峭壁找到了一只才刚刚学会飞的玉爪海东青。
熬鹰是一向极其考究耐心的活计。
花春和花了五天五夜才将它先一步熬倒
等到李星夷找来的时候,她躺在地上,两眼乌黑,连路都走不动了。
花春和一瞧见他献宝似的将海东青递给他,咧嘴一笑,“朋友,送给你的!”
可是朋友却没有她想象中高兴,铁青着脸看了她一会儿,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灌了几口水,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义气!
花春和从地上爬起来,滚着满身泥巴草屑爬到他背上。
那么爱干净的李星夷却没有嫌弃她。他道:“以后不许做这么危险的事儿!”
“那你高兴了吗?”花春和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回头看她一眼。过了很久,他“嗯”了一声。
花尽欢松了口气,趴在他背上昏昏欲睡。
他突然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真十四?”
“真十四!”
二哥哥说了,说谎的时候一定要咬死不承认,不然就很容易露怯。
可是她的新朋友李星夷太聪明了,显然不相信她的话。
她只好道:“再过十一个月就十四了。”
他嗤笑,“你怎么不说再过二十三个月你就十五了。”
她张牙舞爪作势要掐他的脖子。
他背后像是长了眼睛,轻哼:“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花春和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问:“你多大了?”
“快十八了,叫一声星夷哥哥来听听。”
“那你先叫一声三哥哥来听听?”
“上次的擒拿手我最近又摸索出新的招式。”
花春和十分狗腿喊道:“星夷哥哥!星夷哥哥,星夷哥哥!”
草原上响彻着她响亮的声音。
他十分受用,笑,“你再应我一件事。”
“十件百件都行!”
“以后不准再唱十八摸!所有的淫词艳曲都不许再唱!不准跟他们夜里赌钱,不准跟他们一块说荤段子!不准到处认大舅子小舅子!”
“好!”
*
也不知是不是第九军团的水太养人,冬天来临的时候本来就高的李星夷身高又窜了半个头,从一个小白脸变成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军营里最能磨砺人,他也没了最开始那些娇气的毛病,不再嫌弃他们臭哄哄,出去打仗的时候同吃同睡。
不过李星夷还是爱干净,不管多晚回来都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花春和觉得整个营帐只有他身边才是净土。
李星夷对她愈发好,回回出去大家住一个帐篷时,他就十分贴心地睡在倒数第二的位置,然后把倒数第一的位置留给她。
可张老三不以为然,说李星夷这是护食儿,想要独占花春和。
不仅如此,张老三还说脱了上衣的李星夷能馋哭花萼楼的姑娘们,怂恿花春和带李星夷一块去妓院见识见识。
花春和也想带李星夷去花萼楼去瞧瞧美貌如花的云漪,谁知她一开口,李星夷脸都黑了,将她狠揍了一顿。
他现在打人专挑有肉的地方打,下手又狠,每回被他打过,花春和背着人的偷偷看一眼,满屁股都是巴掌印,比她老子的猪肉炖粉条还要狠。
他自己不去也就算了,还不让她去,比她老子娘哥哥管得都宽。
他不只不让她去花萼楼,还不许她给人钱。她送出去的如猫眼石戒指,绿松石耳铛之类的小玩意被他抢了回去,全部换成了银子给别人。
他说这些东西怎么能随便送人,万一被人拿到误会怎么办。
花春和不以为意,不过就是些小物件,拿了就拿了,有什么可误会。
他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威胁她,“若是再敢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小玩意儿送人,星夷哥哥饶不了你!”
花春和心里不服气,可怕他怕得紧,只好什么都应下来。
张老三见李星夷管她宽得太宽,私下底跟她说李星夷一点儿都不知情识趣,以后出去玩就不要告诉他,免得不让她去。
花春和深以为然。李星夷虽好,却管得太宽。于是下次去的时候他们偷偷地去,吃饱喝足了才回去。
有一次休沐,花春和约了张老三等人去花萼楼饮得醉醺醺,回去的时候一行人肩膀搭着肩膀哼着小曲儿别提多快活,谁知才走到泽湖就被李星夷抓个正着。
月光下一身玄衣的美少年目光里像是碎进月光,冰冷地吓得她当场酒醒了
他问:“不是说回家?这是去哪儿了?”
一饮酒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张老三嚷嚷道:“李星夷你未免宽得太宽,花春和又不是你儿子!春和你说是不是?”
其他人跟着起哄,花春和要面子,硬着头皮说了声“是”。
他听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花春和忐忑难安回去小营房,见他还没睡,正坐在那儿看书。
她见四下无人,磨蹭过去坐到他旁边跟他解释,她今日原本要回家的,可是阿娘出去串门了,家里没人她无聊得慌,刚好张老三说出去玩,所以她一直没忍住才去吃了两杯酒。
“星夷哥哥,我方才就是顺嘴那么一说,你别放在心上。”
他冷笑,“花三哥哥何须解释这么多,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爹!”
花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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