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春和最终没有搬。
后来花春和才知道,那天晚上李星夷已经做好了全盘的作战计划。
他说,没有一个军人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百姓,但是一定要周密计划,否则只能做无谓的牺牲。
李星夷做每一件事都好像很有道理,尽管花春和知道他是对的,可是又有哪个十三岁的少年喜欢旁人讲道理。
那时候她的世界里武断专行,正处于叛逆期,听不进去李星夷的大道理。
她连她爹的道理都不乐意听,更何况是只比她大几岁的李星夷。
于是她决定跟李星夷保持距离。
她把她自己原本跟李星夷搁在一块的床铺当着李星夷的面用一根横梁分了楚汉河届,恶狠狠地对李星夷说谁要是越界了谁就是对方的儿子。因为李星夷最讨厌人家当他老子。
李星夷冷冷看着她,道:“幼稚!”
花春和轻哼,“你管得着老子幼不幼稚!”
为了避免跟李星夷碰面,她将这段时间没有休沐的假期全部用上,骑着她的小红马回了家。
一回到家她阿娘高兴坏了,把她抱在怀里又搓又揉。她阿娘一向偏心护短,将她放在心坎上疼,知道她这次挨了打,一边抹眼泪一边叫她以后都不要去军营了。
“那劳什子兵有什么好当的!把好端端的女儿家晒得跟只黑泥鳅,到了夜里不点灯,若是不用手摸,都不知道你在哪儿。”
那时候的花春和成日在外面晒,虽然继承了曾被誉为上京第一美人的阿娘的美貌,可是比着雪白细腻的阿娘实在是体现不出来一个女孩家的美貌风情。
不过她那对像她阿爹的浅色琥珀眼眸实在生得漂亮,熠熠生辉,闪烁出一般女孩家完全没有的生命力。
这话是她捡回来的小玉竹说的。小玉竹还说,小姐,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的眼睛生得像小姐这样漂亮。
花春和心想,应该带她去见李星夷,她也从来没有见过比李星夷更漂亮的男人,不过现在的李星夷不单单是漂亮了,用张老三的话说,那叫男子气概,女人光是看一眼腿都软了。
花春和不明白为何会腿软,不过不穿上衣的李星夷就连侧脸都迷人。
糟了,都要划清界限她还处处记挂着李星夷!
她将那个处处管着她想要给她当老子的李星夷甩出脑子里,享受着她阿娘对她的温存体贴。
还有半年就十四岁的花春和不知羞地窝在她阿娘怀里嗅来嗅去,心道李星夷跟她阿娘一样好闻,不过她阿娘闻起来更甜一些。
她搂着她阿娘的脖子撒娇,说她爹有多狠,差点把她打死。说那些小姑娘小媳妇多感激她,看她的眼神都都充满崇拜。
说这话的时候她有些心虚,实际上那晚那些小姑娘的眼神都快长在了威风凛凛的李星夷身上,比起半大孩子似的花春和,她们似乎更喜欢高大威武的李星夷。
也不知道她们喜欢李星夷什么,笑都不会笑,浑身硬邦邦,发起火来像是要吃人,揍起她来从来就没手软过。
不像她花春和温柔体贴,哄得云漪总说要嫁给她。
完了,到处都是李星夷!
毫不知情的花夫人道:“阿娘知道你乖,若是你那个混蛋爹再欺负你,阿娘晚上不让他回屋睡觉!”
“阿娘你真好!”花春和腻歪在她阿娘身上,将她阿娘夸了一遍又一遍。
她阿娘叫人赶紧将她最爱吃的枣泥桂花糕以及用鲜花汁子兑了新鲜的牛乳。
花春和在她阿娘又软又香的怀里捧着茶碗喝热乎乎的牛乳的时候,突然想起没有娘的李星夷太可怜了,挨了几十军棍都没有人疼,就连唯一的朋友都决定跟他划清界限。
她爹说的对,她果然不是个东西!
花春和唉声叹气,她阿娘问她怎么了,她说军营里那个替她挨打的百夫长没有阿娘疼。她阿娘一听眼睛又红了,说你把他领家里来阿娘把他当儿子疼。
正说着,她那个狠心的爹回来了。
在外面十分有权威的柱国大将军回了家就像拔了须的老虎,一见着花夫人就满面春风。
花春和一见到就从花夫人怀里爬出来,轻哼一声要走。
她爹把她拽回来,问:“还疼不疼?”
不等她说话,花夫人斜眼冷笑,“都半个月了才来问,伤口都愈合了!”
花大将军摸摸鼻子,浑然没有上次叫人打她时候的威武,叹气,“在军营里,你是兵,违反了军令就得挨打。阿爹打你阿爹也心疼。在家里,你是我花予安的掌上明珠,跟你娘一样都是我的心头肉。”
花春和梗着脖子不说话,分明是不服。
花大将军又道:“虽然你鲁莽行事,但是没有在危险的时候弃人不顾,没有丢了咱们花家的骨气!”
一向温柔如水的花夫人怒骂:“你花家风骨值几个钱,有我儿命重要?花予安我告诉你,别天天给我儿灌输这种舍己为人的思想,我只是一个小女人,只想我儿平安长大!”
花予安道:“唯有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花夫人冷笑,“这倒是连我们母女四人一块骂了!当初爬墙头的时候是谁学狗叫来着!”
花大将军老脸一红,“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还说这个?”
花夫人眼睛蓦地红了,捏着帕子抹眼睛,“我就知道,你早就嫌弃我老了。”
花予安板着脸瞥了一眼花春和,“出去待会儿。”
花春和偷偷笑,赶紧出了屋子躲在窗户下偷听。
果然,刚才还威风凛凛的男人在那儿服软道歉。
“柔柔我错了还不行吗?我还比你大呢,就算是老也是我老,你别哭啊。”
“柔柔,我真知道错了。”
“……”
那个时候花春和还小,听墙角的时候只顾着嘲笑她爹。她不明白为何阿爹会那么怕阿娘,明明阿娘是天底下最柔软的女子,可只要眼泪一掉出来,那个在外面天一样的男人就在她面前附小做底,没有一点儿大将军的样子。
后来,她再也没有见过像她爹娘那样恩爱寻常的夫妻。
晚上两个哥哥知道她休沐都从军营赶回来。
温柔贤惠的大嫂嫂十分高兴地做了一桌子的菜。才刚刚学会说话的溪儿赖在她身上叫“姑姑”,逗得她咯咯直笑。
大哥哥跟二哥哥长得跟他爹极相似,眉眼英武。她跟三哥哥都是像她娘亲,两人生得有五分相似。不过三哥哥身子不好,也不喜欢出门,甚少晒太阳,比她白上太多,时常被认成女子。不像她,走出去就是花家三郎,是纯爷们儿。
晚饭的时候,一向不饮酒的三哥哥敬了她一杯酒,揶揄她,“我这个花家三郎如今捡了个现成的功劳,这都是托四小姐的福。”
大哥哥二哥哥也都替她高兴,不过说了跟李星夷一模一样的话:说虽勇气可嘉,但是却不可取,凡事必三思而后行。
她爹说:“上次那个年轻英武的百夫长有勇有谋有担当,不失大将风度,就是瞧着怪眼熟。”
花春和心道:又是李星夷!
吃完饭她跟三个哥哥们一块在屋子里下军棋。二哥哥最惯着她,将她拉到怀里坐着,以二比一的优势赢了三哥哥。
向来最有风度的三哥哥耍起了无赖。
二哥哥斜睨他一眼,道:“若是阮家小姐知道我们家三公子是这样的无赖,也不知还肯不肯嫁来我们家。”
三哥哥面皮涨得脸通红。他打小喜欢她爹的一个姓阮的莫逆之交家里那位温柔娴静的和雅姐姐,阿娘说等过了年就替她说亲去。
花春和哈哈大笑。
三哥哥彻底耍起了无赖,连银子都不肯给,轻哼一声,“不玩了,睡觉!”
这时候大嫂嫂也派人来请大哥哥,说是溪儿见不着人正闹着呢。
大哥哥立刻站起来要回去。二哥哥搂着花春和长叹,“看来以后只有你我兄妹相依为命,不像某些男人只想着媳妇儿孩子热炕头。”
大哥哥笑骂,“你懂个屁!待你过两年成婚了就知道媳妇儿的好。”
“可别,我瞧着女孩子一哭就头疼,还是我们家浓浓好。”一向视女人为粪土,认为只有战场才是归宿的二哥哥捏捏她的脸,皱眉,“就是最近又晒黑了,再这样下去,晚上点灯都没用。”
花春和气得要咬他。
几个人又闹腾了一会儿各自散场回屋睡觉。
晚上花春和却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滚来滚去头一次失了眠。
小玉竹问:“小姐你平常不是倒头就睡?”
花春和问:“你说一个人要是救了你的命,还替你挨了打,你却因为他说你两句要跟他划清界限,是不是不太好?”
小玉竹“啊”地一声,说:“那可是救命恩人!那真这样我不就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了吗?我可做不出这种事儿,小姐你说这人是谁啊,我认识吗?若是我见了必替你臭骂他一顿!”
花春和把被子拉过头顶,闷闷道:“睡觉!”
花春和睡到次日中午才起床,阿爹跟哥哥们都不在家。
白日里陪着阿娘嫂嫂侄子玩了一上午,中午花萼楼的小婢女偷偷来找她,说是云漪姑娘请她过去一趟。
云漪久不见她,又是撒娇又是叹气。云漪生得特别好看,人也娇气。花春和就喜欢看她嗲声嗲气撒娇,那是她打死都学不会的东西。她喝多了几杯酒,又见她在那儿娇滴滴的委屈,她赶紧将阿娘叫她去珍宝阁取的珠钗顺手给了她。
那珠钗上是她娘才叫人做好,说是过年回上京的时候给她戴的,上头镶嵌的珍珠是去年宫里赏的,这样的好东西外面有钱未必买得到。
云漪眉开眼笑,拉着她的手“三公子长三公子短”,好酒一杯又一杯灌下去,哄得原本心不在焉的花春和十分受用。
酒至正酣,出去了一趟的云漪回来泪眼汪汪看着她,“花春和你娶我回家好不好?”
醉醺醺的花春和怎么瞧怎么都觉得云漪那张脸越看越像李星夷,不过这么温顺爱撒娇的李星夷她倒是没见过。
次日一早花春和是在云漪的床上醒来的。
云漪一见到她醒来,殷勤奉上香茶,含羞带怯将她送出去,临了,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我等你。”
花春和以为她说的是下次,随口应了句“好”,在她爹没有发现她宿在妓院前赶紧爬回了家。
*
回家后花春和又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头一次觉得休沐居然这样无聊。
好不容易挨到第四日,一大早她在她娘的不舍中打马回了军营,临走的时候还特地打包了红枣桂花糕跟仙牛乳去了军营。
雪天路滑,她却归心似箭,一路狂奔。
等到了营房才慢下来,人才下马,也顾不得旁人叫她,迫不及待地往小营房跑。
小营房里李星夷才洗完澡,身上只穿了一条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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