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高府。

仲冬,将近年关。

绿绒掀开挡风的帘子,急匆匆地进来传话:“姑娘,主君叫您过去一趟。”

夜色已深。

碎碎早就有些困意,听此心里有些不快,却也丝毫没敢耽误,携着绿绒朝主院奔去。

她打心眼里瞧不上且厌恶这位父亲。

当年高承礼不过五品官职,早已娶了现如今的大娘子宋雅汝为妻。后去吴郡办差时遇上了出门游玩的程惠,程慧生的貌美又心思单纯,而高承礼相貌不差,说话也颇为文雅,两人一来二去的便生了情愫。

高承礼得知程惠乃程太师之女后便刻意隐瞒了自己已有妻室的事实,一番花言巧语之下二人生米煮成熟饭,待到程惠发现被人欺骗时早已怀上了碎碎。

程太师爱护女儿,得知此事后并未打算将女儿下嫁过去,反而态度强硬地护下程惠,打算将她养在闺中,待风头过去另寻佳婿。

只是程惠对那高承礼用情太深,宁愿与程家撕破脸皮,也要下嫁与他。后面甚至是为了不让高承礼为难,甘愿做妾。

想到这些事儿,碎碎就难免生出嘲讽之意。以程惠的出身与相貌,但凡聪明点,不知道会有多么顺遂的一生,何止落得如此这般田地。

现如今高承礼所任的吏部尚书一职,说来甚是可笑,这还是当年程慧生下碎碎后,程太师不忍外孙女受苦,几番暗中相助,这才升上去的。

到了书房,碎碎垂着眼,欠身行礼:“父亲,您唤我。”

高承礼抬手遣退了下人。

碎碎深谙这其中的含义,浅浅一笑,十分懂事地走到高承礼的身后,为其按揉肩颈。

高承礼劳累了一天,此刻肩上舒坦,索性闭上了眼睛好好享受了会儿。

约莫一刻过去,方才睁眼假意关心道:“清禾,你也到了出嫁的年龄,可否有心怡之人。”

碎碎不由得心里冷笑。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虽及芨已有一年,因宋雅汝的缘故,鲜少有外出的机会,更是不认识其他的外男。

再加之如今世风偏重男女大防,尚且不说女儿家未嫁前与男子托付真心,就是私下单独会面,传了出去,都是要被人指点议论的。

借着回话的由头,碎碎停了手上的动作,伫在高承礼身侧回道:“清禾深居闺阁,此等大事自当由父亲、母亲全权做主。”

“嗯。”高承礼点了点头,他这才道明了此番喊她过来的目的。

“如今太子深得民心,朝中大臣也尽数归于麾下。为父久居尚书职位却不得升迁,实在苦恼。太子虽勤于朝政,却也并非清心寡欲的人。诸多女儿中唯有清禾你最能为我排忧解难,你可愿意帮一帮为父,侍奉在太子身边?”

好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碎碎却只听明白了一点:高承礼已经在尚书的位置上待了多年,偏偏太子又看不上他,他便想用女儿去攀附太子。

而这个女儿,正好是她——一个空有美貌的温顺庶女。

“过些时日,为父会安排你与太子会面。”高承礼又道。

这可就不是询问意愿了,这是命令。

碎碎低眉垂眼,轻声应道:“一切都听父亲决策,女儿也会竭尽所能让殿下喜欢,不负父亲的信任。”

高承礼满意的笑了笑,故作体贴地宽慰碎碎:“你也不必紧张,凭你这温顺可人的性子,为父相信,你只需略施小计,假以时日太子定会匍匐在你裙下。”

言罢,高承礼朗声大笑。

他的目的也达成了,自然没有再多留碎碎,挥了挥手让她回去。

碎碎转身,薄唇微微抿起。

她一步一步迈出房门,眼睛里明晃晃的厌恶与屈辱。

高承礼身上那难闻的头油味以及谈及她时所用的粗鄙之词,让她觉得恶心。

双手此刻酸软麻木,上面沾染着浑浊的体味,碎碎恨不得当即砍了这双手。不,她为什么要砍自己双手,她要拔了高承礼的舌头。

她带着绿绒,一路上未发一言。

刚迈进门,当即吩咐绿绒:“去打盆热水。”

绿绒应声退下,碎碎则解了披风,看了看还开着的窗。也未去关,迈步走进里屋,坐到一旁梳妆的铜镜前。铜镜看人模糊,却也能堪堪映出她的面容。

她抬手取下发髻上的簪子,那一头乌黑柔软的长发顺势缓缓散开。

铜镜里的她娇美,脆弱,眉眼间透着几分寒凉。巴掌大小的脸儿过于细白清瘦,细眉舒展而色黛,一双瑞风眼微微上扬,瞳色偏浅,眼眸流转间如秋水般含蓄潋滟。

她的唇极红,如同浸了血一般,使得她少了分闺秀的端庄。

平日里,她总会用脂粉遮掉一些,让她尽可能地看起来不起眼。

尽管处处顺应,可碎碎心中自视甚高,尤其要自尊,甚至带了点自负。

可……每每一想到当下的处境,她心里总会生出难以言说的苦涩和无力。

但她才不要听天由命。

“姑娘,水来了,小心烫。”绿绒端着水小心翼翼地递到她面前。

碎碎撇了眼水面的热气,抬手伸了进去。

两只纤细白嫩的玉手登时红了起来。

她垂着眼睫,侧脸在烛光下更显柔美,绕是手被烫成那番,碎碎却连眉也不曾蹙起。

“姑娘的手都烫红了。”绿绒有些心疼道。

“不妨事。”碎碎有些发狠地搓弄着双手,就像是搓掉高承礼带给她的屈辱。

方才嫣红的唇色此刻变得苍白,直到手背上的皮都快要被搓掉了,她这才抬手,神色冷淡,道:“我让你准备的酒可有给李姨娘送过去?”

绿绒道:“前些日子便已送去了,李姨娘很是开心,听下人说,每每主君前去,她都会拿姑娘送的酒招待。”

碎碎笑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狠毒,她轻声道:“那就好。”

高承礼极爱喝酒,碎碎给李姨娘送过去的都是一些烈酒,后劲儿极大。偶尔小酌还好,若是日日都喝,早晚要喝到神志不清,咳嗽吐血。

碎碎净了手,示意绿绒道:“你先去歇着吧。”

“是。”绿绒看着她面上有些担忧,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噤声端着盆退了出去。

——

正欲就寝,隔着窗子却远远瞧见主屋那边的灯还没有灭,碎碎心下担忧,索性起身前去照看。

“都已子时了,小娘屋里怎么还不吹灯?”

她半散着乌发,外面披了件月白织锦披风,将将挡着外面的寒气。关好门,碎碎小步走到程小娘身边,葱白的手搭上小娘的肩膀,打眼看见她正扒拉着面前的首饰盒子。

“娘,发生什么事了?”她的声音娇而不腻,此刻轻缓了语调,很是安抚人心。

程惠停下动作,侧过身来抚上碎碎的手。不料开口便是幽怨的语气:“前些日子你三姐姐过来寻你玩儿,赶巧你不在,便陪着我坐了会儿。我本想着是李小娘教的好,她有眼力见,直夸着说我头上的金钗子精巧。”

说到此处,程惠眼神愤怼起来:“可谁道!今个晚上我拾到东西,那金钗子就没影没踪了!”

碎碎面上漠然,空着的手紧了紧披风,并没有做声。

这番幽怨妇人姿态,碎碎打心里瞧不上。

她火气不小,又见自己女儿不说话,嘴里憋了半天咒了句浑话:“小贱蹄子,和那李小娘一个贱样。”

碎碎稍稍敛眉,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语调平平道:“左右不过个发钗,被三姐姐拿了就拿了,娘若是觉得吃亏了不能忍,改天还回去就是了,何必咒骂地如此刻薄。”

程惠一听,更恼火了,蹭地站起身伸手指着碎碎,声音尖锐:“你到底是谁的女儿?你亲娘被人欺负到头上了你不帮衬着倒算了,怎么一句句的向往着外面?”

碎碎不为所动,她往后退了些,道:“娘,您这是什么话呀,碎碎自然是向着您的。只是这些年娘在这院子里待的久了,眼见也陷在了这四方庭院里。娘,碎碎还记得儿时,您总教导我,不可多于斤斤计较,以免丢了自家身份。”

言罢,她转身要走,也不看身后程惠的脸色,顺手还掩上了门。

隔着门,程惠突然又尖声道:“你这丫头怎么称呼我的?没规没矩的!”

按规矩,她该称呼程惠小娘。

碎碎丝毫没有停顿,反而加快了脚步往自个儿屋里赶去。

程惠的咒骂声久久飘荡在耳边,惹得她心里烦闷。

记得在碎碎五六岁时,程慧还是温婉贤淑的做派,说话也是端庄得体,变成如今这般也是可怜。可是可怜的又何止是程慧,若不是她甘愿给那高承礼做妾,碎碎也不会如今日这般,落了个要处处受人眼色,仰人鼻息过活的庶女身份,这些年来,活的何等谨慎与辛苦。

每每想及此处,她心里难免会对程慧生出几分埋怨。

入了十二月,这天更是寒冷了,连呼出的气都冒白烟。屋里已经有丫头烧好了炭火,倒是有几分暖气。

刚刚出门走的急,一大意落了袖炉在塌上,这会瞧见了,便赶紧拿在手里捂着。

她贴身的丫鬟进来帮着脱了披风,塞了汤婆子到被褥里,行了礼正要退下,碎碎却喊住了她:“绿绒。”

绿绒应声又走了过来,放低了声音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碎碎不语,走到妆奁边上,挑了只自己常戴的金丝八宝攒珠簪,递给了绿绒。

“这簪子给我三姐姐送过去。你就说我特意去请了师傅,照着样子打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碎碎说这话时人已困得不行,吩咐完便示意绿绒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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