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一旁的街角,苌弘站在赵裴身后,看着这一幕面上不解。
他们身后,停着一辆装潢气派的马车。
赵裴并没有作答,他沉默地看着那人,只见她盯着高处的凭栏,愉悦地眯了眯眸子,随后又低垂着眼,抬手理了理发丝。
她的肤色很白,眉如黛,唇极红。
她的眼神带着邪气,不怀好意。
像个妖精。
赵裴这样想着。
他不再看她,垂下眼皮静默地等待着太子。直到,他视线里出现了一片鸦色裙摆。
赵裴抬眼看过去,神色微冷。
是那人走了过来。
她一副温柔乖顺的模样,看向自己的眼睛清凌凌的。
“大人怎会在此?奴家可真是好运气。”
说话时,还扮出娇羞姿态。
有那么一瞬,赵裴只想冷眼看着她。
碎碎瞧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寒凉,不由得眉心一跳。
或许他并不是如外人所传的那般——?又或者方才是她眼花了吗?
碎碎小心地后退半步,眼睛无意瞥见他垂在身侧的手,瘦削修长,骨骼分明,好生漂亮。
只是那手背上面,一道一指长的割口不断的涌出血珠,衬着苍白的肤色,格外刺眼。
“大人,你受伤了?”
她犹豫了一下,关切的问道。
赵裴淡淡一笑,不甚在意地看了眼自己的手,温声道:“一点小伤,姑娘不必担心。”他看着碎碎,目光沁出一抹柔和的光泽。
碎碎微微蹙眉,还是好心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抬手递过去,眼睛看着赵裴:“大人还是包一下吧。”
赵裴垂眸望去,她葱白的指尖捏着帕子,指甲上面染着红色蔻丹,十分惹眼。
他眸中闪过一抹嫌弃,下一瞬看向她时,眉眼依旧温柔,只是并没有要接过的打算。
碎碎偏头,看到他身旁侍从眼中不做掩饰的讥讽,心下也了然。
京中倾慕赵裴的女子何其多。
他至今还未与哪个女子亲近过。
自然也看不上她。
碎碎收回帕子也不恼怒,她从容地抬起纤细的手指拢了拢鬓发,神色不变:“既如此,我便不打扰大人了。”
赵裴颔首:“姑娘慢走。”
他眸色沉沉,微微抿起唇。
那日她在街上怎么说的来着。
[大人果真是君子风范。]
“砰!——砰!”
除夕夜里的烟花在此刻开始点燃,一簇簇地飞上了天幕。
碎碎停下来,看着满天的五色星火,眸中有那么一瞬的惊艳。
高清芙自小养在深闺,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世界。碎碎比她更不受宠,外面的事物也没见多少。
她微微垂下眼,眸中流光溢彩的倒影在一瞬黯淡无光。
总有一天,她会有足够的权利来支配自己想要的一切,包括自由。
酒楼里。
高清芙找到碎碎所说的隔间,抬手敲了敲门。
“进来。”
是男子的声音。
她自小儿就在高府里,除了父亲长兄以及府里的仆从,见过的外男少之甚少,更是从未与外男攀谈过。现下她紧张地手心直冒汗。
不碍事的,等她传过话,就跑出来。
高清芙深呼了两口气,暗暗握拳,推开了门。
“那个……我五妹妹让我来告诉你,她路上丢了东西,晚会再来找你,你等她一会。”她将脸别向一侧,也不敢看面前坐着的男子,颤颤巍巍地说完。
良久——
“哦。”
那人漫不经心地答了一下。
高清芙本来就心慌害怕儿的,见他这么久才回答自己,尤其是她感受到对方的眼睛在自个身上扫来扫去的,又屈辱又恼怒的。
她紧皱着眉头,还是不看他:“话我也带到了,我要走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出门。
夏淳抬眼看过去,一旁守着门的两名侍卫会意,持剑拦住了她。
清芙心里一咯噔。
她本就不该进来的。
——————
亥时。
“三姐姐可回来了?”
碎碎将将沐浴完,现下坐在妆镜前,指腹蘸了些红玉膏一点点往脸上涂着。
“说是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回来了。”绿绒拿着帕子擦着她湿掉的乌发。
“可是一个人回来的?”
绿绒摇头:“是被一辆的马车送回来的。”
碎碎微微勾唇,美目露出几波潋滟。
——
正月初一。
碎碎披着素白银绣海棠的披风,手里拿着本书册,眼睫低垂,看起来十分乖巧。
“府里的马车今早上送父亲了,另一辆有事也派了出去。”高清礼低头看着她,这般在她面前说道。
碎碎轻轻应了一声,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高清礼看着她这幅闷声受委屈的样子就觉得头有些疼,他犹豫了一番,还是对碎碎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问问一旁车上的友人看能不能把你捎过去。”
听到这话碎碎难得笑了下,细声道:“多谢兄长。”
她抬起头望着高清礼往一旁马车走去,隔着窗帘前里面那人说了两句,随后又点点头朝碎碎走了过来。
“好在他顺路,刚好可以把你带去兴善寺。”
兴善寺在城东,颇为偏远。今日是初一,碎碎便照例前去上香。
碎碎见高清礼这般说,便点了点头甚是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车里坐着的是赵裴。”高清礼说这话时语气顿了顿,转身身子问她:“五妹妹你可还有印象?那晚西角门一同送我回来的……仆从说你们打过照面。”
这么说着,两人走到了马车旁。
碎碎神色无异,她摇摇头,目光柔静:“不甚记得了,兄长。”
“兄长,赵大人美名在外,青禾与他同乘,恐会有损他君子之誉……”说罢,她有些犹豫地低下头,脸上露出几分懊恼之色。
“无妨。伯璟既已应允,你便不必担忧。”高清礼这般安慰她。
碎碎这么说本意也只是假意推辞,心里倒不甚在意,反而因为能赶巧搭上赵裴的马车,颇有些意外。
“多谢兄长怜爱。”碎碎唇角带笑,倒也不再矫情,欠身行过礼,便扶着绿绒进了马车。
赵裴坐在左侧,他一身玄色红领细花纹直裰锦服,现下微微垂首,手中拿了本书在看着。他眉眼精致的不切真实,皮肤很白,被这衣服的颜色衬着,看起来甚是清寒娇贵。
明明知晓她进来,却并不抬眼看她,俨然并无理她的打算。
“大人。”碎碎轻唤了一声。马车内十分宽敞,碎碎得体地坐在了另一侧,与赵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碎碎心里多少存了些坏念头,你不愿理我,可我偏就不如你意。
你好名声在外,总不能明目张胆得冷面侍人吧。
这一招果真好使。赵裴听到她的声音时,虽有稍许的沉默,却还是看她了一眼,眸色透着疏离。
他点了下头,淡淡“嗯”了一声,便又拿着书卷细细翻阅了起来。
车内浮动着浅淡的冷香,桌案上还摆着套白瓷茶具。
碎碎轻轻呼了呼手心,今早上走的急,她忘记拿手炉了。放在在外面站着有些久,手指微微发凉。
安静的马车中,只剩下书页翻动的轻响,以及偶尔几声轻微的衣料拂动。
赵裴坐的端正,碎碎禁不住侧目打量了他一番,瞧见他眉梢处还有一颗黑痣,小小一颗,并不甚显眼,难怪她先前见他时都未曾发现。
碎碎这般盯着他看了许久,也未曾见他脸上有什么不耐烦,心里想他果真是好教养。
方才上车将手里的话本转给了绿绒,如今她手中空无一物,有些无聊。
她从小就深谙如何扮一个娴静知礼的闺房女子,如今倒也可以做出一副静柔良顺的模样,两手安分地交叠放于膝上,低眉垂眼。
她盘算着,日后若要谋求些出路,就万不可留有拖累。程府那边的态度已然明确,高府大多也都是些冷心冷血之人,现下程惠却是她心里唯一挂念的。
她要想法子先把程惠送出府照看好。
碎碎想事儿的时候总是微微蹙眉,现下也是这般。
“莫怕。”
赵裴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倒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她抬眼朝赵裴看去,恍然意识到了周遭的不对劲儿——马车外有打斗的声音,还夹杂着兵刃相撞的刺啦声。
碎碎禁不住扯了扯衣袖,心想着要不要挨赵裴近些,出事了还能替她挡一挡。犹豫间清润的眸子里露出几分恐惧之色,眼睫颤抖了几下,她泪盈盈地看着赵裴,声音颤颤巍巍:“……大人?”
赵裴的手指在一旁的茶案上轻轻扣了扣,神色平静无波澜,只是语气带了几分安抚:“莫要害怕。”
轻飘飘的几个字,却让碎碎感到了几分心安。
她咬着下唇,深深呼吸了几口,尽可能地让自己心绪镇定下来。
只是下一瞬“刺啦————”利器刺破布帛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余光中瞥见耳畔有一道白光一进一出,离她的脖颈不足一寸。那是一把剑,但凡偏差那么一丁点,碎碎恐怕早被刺穿了脖子。
她以往总以往自己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可真当生死一瞬时,才发现心里终究是害怕的。
碎碎被吓得呆愣在那儿,手臂微微地发抖,因为害怕而娇躯微颤,她惊恐地瞪大双眼,眼泪尚且挂在下睫,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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