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流水无意

天顺七年,将军府沉浸在连续数日的淫雨霏微之中,直至今日,终得云消雾散,晴空再现。

“慕姄,到这边来。”

正于庭院中与贴身丫鬟嬉戏的七七,瞬时捕捉到了话中的庄重,娇小的身躯立即收敛了顽皮,敏捷地站立于慕家双亲之前。

“父亲,我来了。”

慕云霄凝视着面前稚嫩的身影,面容依旧严谨,言辞却透着不容置疑:“慕姄,自今日始,你不再是懵懂幼童。将军府中,不纳文不成器、武不就才之人。你身为女子,亦需文武兼备,方不负为我慕家之后。”

话语甫落,七七昂首道:“父亲母亲,我要成为大将军。”

慕云霄欣然一笑,将她拥入怀中:“七七,你真是我的骄傲。”

“七七,你可明白父亲的期许?习武之路艰辛无比,一旦踏上,便不容轻言放弃,半途的泪水与疲惫,无人会因此心软。”

七七坚决地摇头:“今天不正是我的生辰吗?我已经四岁了,我的志向是要成为天下最伟大的将军。”

“好志气,我的孩子。”慕云霄眼中溢满赞许,轻柔放下七七,视线转向身旁的妻子李婉清,她面带温柔笑容,眼中既是欣慰又有不舍,上前握住七七的小手,轻声细语:“七七,路要靠自己去走。”

慕云霄内心充满喜悦,年已不惑的他,仅得此女,既不愿其困于高门内宅,又不忍其身陷烽火连天。但岁月不饶人,能否伴女成长,实属未知。

七岁生辰之际,七七已笃定未来要成为一名大将军。

时光荏苒,及笄之年,她独立领军,踏上了战场。

天顺十八年的春日,暖风拂面,万物生机盎然。

边关大漠,战旗猎猎作响,战马嘶鸣震天。

年轻的将军慕姄,银甲闪耀,长枪在握,屹立山丘之巅,眼神如电,直视着那绵延无尽的敌军阵列。

虽然面容仍显稚气,但她眉宇间的英勇决断已超脱年龄。

“全军听令,今日之战,唯有胜与死!为家国安宁,为身后亿万百姓,我们必让敌人知晓,大夏儿女,从不知畏!”慕姄的号令穿透云霄,豪迈而坚毅,仿佛春雷轰鸣,震撼每一颗战士的心。

随着令下,大夏军队如洪流般涌向敌阵,慕姄一马当先,冲锋在前,枪锋所指,所向无敌。

每一轮冲锋,都是敌人的哀嚎与倒下的交织。

战斗残酷,双方胶着,但随着时间推移,凭借坚定不移的意志与慕姄的睿智指挥,大夏军队渐渐占据优势,最终,在欢呼声中,敌人四散奔逃,战场留下的仅是胜利的曙光和一片狼藉。

面对胜利,慕姄内心波澜起伏,深知这一切是以无数勇士的血肉之躯换取。

她誓以家国为重,不负韶华。

春末夏初,皇城中洋溢着祥和喜气。

皇座之上,龙颜威严,目光横扫群臣,最后落在英姿勃发的慕姄身上。

“慕姄此役边疆告捷,你的功绩无双,实为大夏之幸,百姓之守护神。”皇帝的声音庄重又不乏温煦,流露出对慕姄的深深赞赏。

身着朝服的慕姄跪伏于地,声音坚定:“臣慕姄,蒙陛下垂怜,得领兵御敌,保卫家园。此战之胜,并非臣个人之功,乃全军将士舍生忘死、同仇敌忾的结果。”

皇帝闻之大悦,笑道:“慕将军太过谦逊。朕深知你文武双全,智勇兼具,实属罕见人才。特封你为镇国大将军,赐黄金千两,良田千顷,以彰赫赫战功。”

慕姄再次叩头谢恩:“臣慕姄,感谢陛下隆恩。臣定不负陛下厚望,守卫京都,使天下安宁。”

荣耀光环下,隐匿的是不为外人所知的政治暗涌。

朝堂之中,权谋斗争从不停歇,慕姄的崛起触动了某些人的神经。

皇帝又道:“慕姄不让须眉,又已及笄,朕意将你与六皇子联姻。”

满朝文武震惊,目光齐刷刷投向慕姄,等待她的回应。慕姄内心亦有波澜,未曾料及自己的婚事会如此突兀地公之于众,尤其是在这样的公共场合。

六皇子钟离砚,曾承载厚望,如今却是久病缠身,几乎成了其他皇子的衬托。

跪在地上的慕姄身形微僵,随即恢复平静,她的声音清澈有力:“陛下,臣身为武将,心中唯国家与人民。婚姻虽人生大事,但当前应以国事为先,待边境安宁,臣再考虑私事。”

皇帝听后,心中闪过一抹讶异,更加确认这样的女子绝非凡品。

“慕将军言之有理,难道朕的儿子还配不上你?”

大殿之内,气氛陡变,群臣屏息静候。

皇帝的质问显然意在折损慕姄的锋芒,无人敢于此时出面为她说情。

慕姄深知此刻言语需慎之又慎,她抬眸,坚定地注视着皇帝,语气中毫无畏惧:“陛下,臣并无自视过高之意,只因臣为武将,职责重于泰山,不敢因个人情感而置国事于不顾。且婚姻,应基于两情相悦,方能长远。”

皇帝唇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缓缓言道:“历来婚姻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时轮到你做主?你乃将门孤女,也想违抗旨意不成?”

众臣连忙异口同声道:“陛下息怒。”

慕姄深知违抗圣旨的后果,她不能冒险,即使心中有万般不满,脸上却未表露分毫,再次伏地:“臣遵旨,感谢陛下恩宠。”

皇帝的眼神在慕姄身上停留许久。

退朝后,慕姄一步步走下台阶,心中五味杂陈。

她清楚,这不仅是婚姻的安排,更是朝堂上的一场较量,即便心有不甘,却只能默默承受。

慕姄被册封为镇国大将军,她的名字和战功一同传遍大夏四方。

归家途中,她步入书房,心潮澎湃。一纸婚约,背后不仅是皇帝的临时起意,更涉及朝堂的重重权力博弈。

自古才子多不愿娶公主,以免牵绊仕途,而她,已成为护国大将军,却将被迫成为王妃。

为妻为母,亦非坦途。

夜色渐浓,书房烛光摇曳,慕姄执笔欲书,却又缓缓放下。

她望向窗外,月光如洗,铺满庭院,心中却满是迷惘。

与此同时,六皇子钟离砚府中亦灯火辉煌。他在书房中,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眼神复杂。

身为皇子,体弱多病,长年闭门不出,对朝政了解不多。

此次突如其来的赐婚,迫使他重新审视自身的境遇。

“慕姄,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颇有趣味。”

钟离砚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既有对慕姄的赏识,也有对自己命运的无奈。

在这帝王之家,人人都是棋局上的一子。

次日清晨,钟离砚借探望之名,携带精心准备的礼物,踏入了慕府的大门。

他伫立于将军府的巍峨门槛前,凝视着那金光熠熠、气势恢宏的牌匾。

恰逢慕姄在庭院中挥舞长枪,演练武艺,六皇子来访的消息悄然传至。她缓缓收起手中铮亮的长枪,眸中掠过一抹错愕,旋即恢复了惯有的沉静。

“恭请六皇子入内。”慕姄的声音清冽而坚定,她转身步入富丽堂皇的大厅,预备迎迓这位即将与她命运交织的男子。

钟离砚步履稳健踏入厅堂,眼前的慕姄身着简朴衣裳,非但没有贵族千金的娇柔做作,反而眉宇间洋溢着一股飒爽英气,令人难以忽视。

钟离砚微倾身躯,以最谦逊的姿态表达敬意,声音温润却隐含一丝不易觉察的柔弱:“慕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有幸亲睹风采,实为三生之幸。”

慕姄以同等礼数回敬,心潮暗涌,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六皇子言重,慕姄何德何能受此赞誉,实在惶恐。”

双方落座,仆人恭敬奉上茶水,袅袅茶香中,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钟离砚轻尝一口茶,借着一声轻微的咳嗽,打破了沉默的僵局:“慕将军赫赫战功,闻名遐迩,今日相见,果然是名副其实。”

“六皇子过誉了,慕姄不过一介武人,因皇恩浩荡,方有此浮名。”

慕姄言辞不亢不卑,尽力使语调平稳,内心却似浪涛汹涌,情感复杂难言。

钟离砚嘴角勾勒出一丝浅笑,那微笑中蕴含着几多无奈与释怀:“慕将军谦虚了,虎父无犬女,朝堂之上,能有几人兼具英勇与女儿柔情,如慕将军一般?”

慕姄抬眸,对上钟离砚的眼,仿佛从中读到了更多未曾解锁的深意。

她突然醒悟,这位看似病弱的六皇子,其内里或许隐藏着外界难以窥探的秘密与深度。

“六皇子今日造访,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几句赞美之词吧?”慕姄直言不讳。

钟离砚报以温文尔雅的微笑,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赞许:“慕将军直爽,的确,我此行别有目的,欲与将军商讨要事。”

他稍作停顿,似乎在寻找最合适的言语,而后徐徐续道:“我明白,这桩婚事或非你我所愿。对我而言,亦复如是。”

慕姄闻言,眉梢微扬,未料钟离砚竟会如此坦诚相告。心中纵有千百个不愿意,面上仍保持那份从容与淡泊:“婚姻虽然非我所期,但圣命难违,我会遵从。父亲新丧未满周年,我正居丧期间,于你我而言,仅是君臣之谊罢了。”

钟离砚听罢,轻轻颔首,眼中闪烁着复杂难解的情愫。

他深刻理解,对于慕姄这样的奇女子而言,胸襟抱负远不止局限于后宫深闺,而是那片更加宽广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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