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抑制着呼吸。邓烟雨不再分心,慢慢记住了那个形状,脸颊越来越红。
她勾住他的肩,额头靠在他锁骨前,也不说话。
只余水声。
公冶咬唇极力忍耐,把头侧过去。
“你也配合我一下……”邓烟雨精疲力尽,“抖成这样,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
“太……快了……”
没想到他会提要求,邓烟雨服务意识满分地回复:“好,那我慢点。”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彼此都在默默地隐忍,两个人额头抵额头,头发柔软地碰在一起。
“你瞳孔颜色变了。”
“就像……”邓烟雨透过那双眼,凝望着,“梦莲湖的颜色……”
心脏沉沉撞动,他无力招架地闭住眼,哪里都红,连凋落在眼稍边的头发丝都散发着破碎的美。
“小雨,我有点热。”
“我也是。”
“不,”他目光朦胧,说,“你身上好凉。”
邓烟雨体温没他高,他迷迷糊糊贴近她,垂下头,乱发搭在她肩头,喘息声尤为暧昧。
“这么热吗?”
“嗯……”他感觉心脏跳动过猛,快要撞出胸膛,不舒服地皱眉。
“你抱我太紧了,”邓烟雨让他松一松,察觉有些不对劲,探他额头,“你发烧了?”
“……”
“好烫,真的好烫,我把你弄发烧了?”
公冶想回答邓烟雨,但心脏剧烈绞痛起来。
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针剂还没带。
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用最后的力气说:“你把我从窗口丢下去吧。”
邓烟雨:“……”
邓烟雨:“你脑子烧穿啦!”
他身体烫得像从火炉里捞出来的,轻薄衣料下的胸膛起伏不息,邓烟雨急忙去厕所拧了条毛巾,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温度计一量——
滴——
鲜红的屏幕上显示:46度。
她惊叫出声:“46?人可以烧到46?!”
公冶满脸潮红,眉宇蹙着,发丝打湿一般贴着面庞,竟有种纵欲过度的虚弱美感。
“我,我我该怎么办?我们去床上?”
他难受地睁开眼,看她。
“去床上躺着,你以为我要干嘛!”
这场高烧来势汹汹,把他烧成热水袋了,邓烟雨抱着他一边取暖一边翻到朗玉山的号码拨过去。
第一通电话没接,第二通“嘟”到最后,总算接了。
“喂?朗院长?不好意思那么晚打扰你休息,我是邓烟雨,有急事找你。”
“……噢,没事,”朗玉山努力撑开眼皮,哑着声问,“怎么了?”
“是公冶警官,他突发高烧倒下了。”邓烟雨拍拍“热水袋”,已经烧到拍不醒了。
朗玉山登时瞌睡全无,从床上猛地弹起:“你那有温度计吗?”
“有,我量了,烧到46度了,怎么办啊。”
“烟雨不急不急,美食家发烧到46度是比较常见的,你听听他心跳,是否快到不正常。”
邓烟雨伏到他胸膛前听了一阵,说:“有点快,但没有快到不正常。”
“好……你先给他额头冷敷,有退热贴就贴一张,薄的被子盖一条,儿童退烧药有吗?”
“儿童?”
朗玉山摸着下巴:“小孩子的退烧药或者感冒药就足够对付了,其他药我怕有副作用。”
邓烟雨呆了呆:“儿童退烧药我没有……美林行吗,我这就去买。”
“别出去了哦,手机上买,外卖软件能搜到。”
“好、好的。”
“美食家突发高烧也是有的,之前极乐都烧到50度呢,何况影青最近身体比较敏感,让他睡一觉好好休息一晚应该就没事了。”
身体比较敏感?他都不说。
一想到自己前面干的好事,邓烟雨就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是我的错,我让他发烧了。”
朗玉山听出其中意思,柔声说:“他发烧或许是因为正值发情期,当然,和上次不同,上次是药物催情,这次是正常的情热阶段。”
邓烟雨诧异地张嘴。
“公安美食家也有发情期,只是经过特训,弱化到几乎无症状,这次可能是和你产生肢体接触,体内激素上升过快,再加上他近期在用药,所以一下子给点着了。哈哈,没事的没事的,下次他就不会发烧了。”
邓烟雨满面绯红:“对不起……”
“哎呀,和我说对不起干嘛,等他降下去几度就不要紧了。”朗玉山像个和蔼可亲的老父亲,包容万岁地说道。
半小时后药送来了。邓烟雨把橙色液体斟进小量杯,慢慢扶起他,可病人昏昏沉沉的,根本没力气张口喝药。
“公冶警官,醒一醒。”
“……”
“好哥哥,吃完药再睡嘛。”
“……”
“大郎,起来喝药了。”
尝试几次皆以失败告终,邓烟雨捏着小量杯,一脸怅然若失。
公冶胸口似乎没那么难受了,正睡得昏沉,脑袋无意识侧向邓烟雨,轻暖的鼻息喷洒在她锁骨下。
邓烟雨伸出指头挠了他一会儿,自己喝下美林,然后捏起他下巴,把那口甜橙味的药液嘴对嘴渡了过去。
他喉结微动,喝下了。
邓烟雨看向时间——凌晨两点多,明早还有课。
“你倒好,享受完倒头就睡,我因为你现在精神百倍呢。”
邓烟雨戳戳他脸蛋,毛巾擦干他的湿发,怕他睡得不舒服,把脑袋搬到枕头中间。等了片刻,用温度计测量体温:41度。
后半夜天气骤然降温,邓烟雨睡衣薄,冷得打了喷嚏。将近三点的时候,困意袭来,公冶的体温已降至四十度以下。邓烟雨去衣柜里抱了床厚被子,在他身边盖好躺下了。
快睡着时,她被自己的脚冷醒,缩在被窝里搓了搓。三月春寒料峭,冬天的厚被子也捂不热下半身。
她扭动一下,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去看公冶,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在她旁边睡得可香了,也是裹着被子,半张脸埋在被褥间。
邓烟雨侧过身动了动,将冰凉的小脚伸进他的被子里。
好暖,暖得不可思议。
她裹着厚被子往他那边挤了挤,听着他温和有力的心跳,合上了眼。
……
黑暗中回荡着一头巨鲸的悲鸣,空灵且庞大,震动着心魂。公冶有了意识却难以睁眼,指尖不知碰到了何物,温暖光滑,在向上游去。
“呜——”
巨鲸在头顶发出深长的咏叹。他周身被暖意包裹,这股暖意是活的,不停起起伏伏,与他接触,仿佛许多新生的小生命在呼唤着他快快醒来。
公冶不得不掀开眼皮,与一只布满藤壶的眼睛四目相对。
蓝鲸距离他十分近,在空中浮游,投下长久静止的、情感不明的凝视。
醒来看到这样的巨物,他瞬间头皮发麻。
蓝鲸喷出气,从他面前慢腾腾游过,展露出伤痕累累的鳍肢,下一秒,它的躯体呈现出明显的震裂,像升空的烟花爆了开来。
百吨巨鲸在眼前爆成一场大雨,雨丝折射出银蓝光泽,照醒了黑夜,眨眼的工夫,从密集的雨幕中闯出一大群鲜黄色的飞鸟,向着大地俯冲而去。
鸟群急速穿破雨丝,如离弦之箭撞击池面,溅起成千上万只绿蝶,蝶群扇动着墨绿宽大的翅膀,拼命飞回那片黑漆漆的高空。
公冶在蝶群飞走之后,才透过一口气来。
“鲸落”还在断断续续倾泻着,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缓了一阵,想要起身,发现自己置身在一汪墨池上,没有一丝皱纹的池水辽阔得望不到头,他伸手撑住倒映自己的池面,茫然地站了起来。
脚下泛开光圈一样的涟漪,他并未就此沉落,甚至可以在水面行走自如,头顶再次涌现出碎碎点点的星光,越聚越多,他以为是蓝鲸和鸟蝶回来了,仰头望去,漫天流动的是“鲸落”之后形成的如雾凇泻地的细雨。
不,不是细雨。
那些形同雨丝的东西在天幕下缓慢移动,不计其数,是某种丝状物生命,它们数量浩瀚到壮观,呈现黄与蓝两种色彩,或成群,或分散,一条一条仿佛充满智慧,在漆黑的天地之间泅戏交融,变幻无穷。
池底浮起一团光,是蓝的,公冶移开脚,蓝色丝状物顶破池面爬了出来,朝天空徐徐游去。
有的丝状物出生后,离池水近,公冶看清了它的模样,它体表光滑,能自主鼓动发光,闪光时可见体内血管,识别不出哪端是头尾,身躯两侧遍布着细密整齐的触丝,类似于昆虫的足,像巨船之桨密密麻麻上下翻动,这应该就是它能当空游动的原因。
有两条黄蓝触丝虫朝他游来,公冶后退,它们便撞在一起,令人惊异的是它们相撞后并未弹开,而是穿透了彼此,交叉处融为绿色。
两条触丝虫就当着公冶的面不慌不忙吸附住对方,融合成功,变成一条原模原样的绿色触丝虫,绿触丝虫更亮,更长,上千对耸动的触角更加繁复诡异,恍如莲花底下长长的根茎。
目光所及之处,触丝虫在漫天遍地游荡追逐、组成星座,拼写看不懂的文字,手拉手围成一圈跳篝火的小人,撞开一簇又一簇深青或浅绿的花火,有几条性格活泼,翻出光溜溜的肚皮要亲近公冶。
公冶躲开它们,不安地观望着。
这到底是哪?
“喂。”
不远处,有个男人在喊他。男人应该站得挺久了,弯腰敲着膝盖,破败褪色的衣袍拖曳至池面,唯有衣襟与袖口可以辨出原有的青苍色。
他整个人看上去萎靡不振,浅金的长发无风自漾,上半张脸宛如被墨水染浊的画卷,怎么也瞧不清楚。
他赤着脚朝公冶走来,不知哪里系着颗铃铛,行走之间“叮当、叮当”地晃响。
铃铛一响,附近的触丝虫就伸长前端的触须,应声发亮。
公冶想找出口离开。
“难得回来一趟,这就想走?”
触丝虫萦绕在青袍男子身畔,把他残旧的衣袍都染亮了。他和公冶渡莲面对面立在黑池中央。
公冶尽力稳住声线,询问:“这是哪?”
“不记得了?”
“那你……也不记得我?”
公冶看不清他,略微摇了摇头。
“哦。”
男子姿势优美地扬起手,正好有触丝虫碰撞成功,融合成一条漂亮的绿色触丝虫向他游来,划过他苍白锋利的指尖。
他手指一勾,游走的触丝虫就调头落下,幻化成绿蝶,停在他指尖。
“这叫绿鸟翼凤蝶,是我在这里最喜欢的生物之一。”
“蓝鲸我也喜欢,不过更喜欢的还是虎鲸,它们聪明,对人类友好,是母系家庭生物。”
“那群黄色的鸟叫知更鸟,也是厄虫变的,这里的厄虫都听我的话。”
男子滔滔不绝地聊着,笑着看向指尖的凤蝶,凤蝶扑扑翅膀,似乎有些害羞。
公冶一句话也说不出。
“现在想起来了吗,我是谁?”
公冶后退半步,原先不明不白的情绪渐渐转变为恐慌。
“好吧,”男子放弃了,手一抬,让蝴蝶飞走,“也难怪你会不记得。”
他慵懒地歪过头,长发间的莲花铃铛美妙作响,咧开嘴,笑了:“毕竟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除夕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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