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请越剧团来镇上表演是百杨镇一直以来的传统，越剧表演团一般会持续几天，今年也不例外。
戏剧班搭建在镇上公园旁边的空地上，临时搭建的大棚，里头坐满了人，座位后面还围了不少人，可谓人山人海，三人站在最后排，在人头的间隙中观看越剧。
黎言言不习惯拥挤的感觉，她也不爱看越剧，出来只是为了见许殊。
“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看越剧，你们觉得无聊的话就出去玩吧。”黎母看出黎言言的不舒适。
“那您呢？”许殊问，就这么站着看其实挺累的，何况还这么拥挤。
“我从小就是这么看过来的，不挤的戏还能好看吗？”黎母笑笑，视线挪向台上。
“那我们出去了，等会来接你。”黎言言拉着许殊的手。
走出大棚，一条街都是临时的小摊，摊位上卖各种吃的。
“那边有冰淇淋。”黎言言摇了摇许殊的手，“要吃吗？你喜欢吃凉的。”
“试试。”
摊位前都是小朋友，两人排着队，格格不入，像两个贪吃的大朋友。
“冬天还有那么多人吃冰淇淋，不怕冻到牙齿？可是一条街过来，就卖冰淇淋的摊位人最多，难道背后有什么新型营销手段。”许殊不解地说。
“都是和你我一样的贪吃鬼罢了，之所以更受青睐，可能是小孩子更喜欢吃冰的。大人负责看戏，小孩负责花钱。”黎言言就是来花钱的。
两人买了冰淇淋，去了附近的湿地公园。
公园的路是用木头架起来的，木板下是潮湿的泥地，此时是冬天，花景都是枯败后的模样，唯有一些树木，虽然光秃秃的，但依然保持着挺立的身姿。
“我妈是来见你的，好久没见她化过妆了。”黎言言说，母亲很重视这次和许殊的见面。
“阿姨很开明，我很幸运。”许殊。
“你在家里过得怎么样？”黎言言问。
许殊皱着眉头。
“别不开心了，有问题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黎言言。
“我妈听我爸的，我爸很自我，他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许殊无奈道。
“只要我们像那两棵树一样坚定，迟早有一天会感化你的父母，会等来属于我们的春天。”黎言言指着正左方两棵枝干疏朗的高大水杉。
黎言言的话疏通了许殊内心的郁结。
两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倚靠在一起，很珍惜和彼此在一起的时间，冬天的太阳照在身体上暖洋洋的。
“该走了。”许殊看了下时间，她还要赶回家吃晚饭。
“好，我们去找妈妈。”黎言言一路牵着许殊的手。
也许是因为时间的缘故，戏台下的人明显比之前少了，黎母不知什么时候坐到最后一排位置的中间，黎言言拍了拍自家母亲的肩膀。
“快了，还有几分钟。”作为从小看越剧长大的南方人，这幕戏黎母早已了然于心。
两人安静地站在黎母身后。
戏台上亮着暖黄的灯光，将越剧演员的影子拉得很长，温婉的水袖随着演员的动作慢慢飘动，她在戏台上缓慢地转了一个圈，然后缓缓倒下。
而后，灯光变得通白，一众演员依次排开，水袖交叠于腹前，她们躬身退场。
台下响起细碎的掌声。
人群骚动，大家带着几分不舍退出大棚。
“殊殊！”
许殊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我们还以为你在房间没出门，没想到你真的出来看戏了。”许母感到意外。
人群的流动并未因为几人的暂停而停止，反而因为人群的流动，五人同时的停留，几人脸色都快速出现了变化。
许母的脸色变得晦暗不明，她立即看向旁边的许殊的父亲。
“这是黎言言，这位是她的妈妈。”许殊介绍道，虽然父亲不同意她和女人交往，但是出门在外，人都是要面子的，她知道自己的父亲不会当场翻脸。
“这是我爸妈。”许殊不敢瞧黎言言母亲的眼睛，唯恐留下不好的印象。
许父看着许殊和黎言言的手握在一起，便什么也明白了。
“阿姨好，叔叔好。”虽然很突然，但黎言言很快反应过来，许殊的掌心已经冒汗，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松开许殊的手。
“我们先回去了。”许母笑了笑，她嘴角往上扯了扯，又很便垮了，根本没力气维持。
许父板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我送你们回去吧。”黎言言保持得体的微笑。
“不用了。”许母赶忙拒绝。
“许殊也要坐我的车，顺路。”黎言言挽留，她想试探许殊父母的态度，这是她和许殊最大的阻碍。
“那就一起吧。”许父也想看看这里面的名堂。
许母感到惊讶。
黎母观察着众人的表情，没有说话。
黎母坐在前排，许殊和父母坐在后排。
车子驶过炊烟袅袅的村庄、朴素萧瑟的稻田、苍茫连绵的群山。
“咳哼，听说俩孩子在同一个公司，她们平时能够互相照顾也挺好。”黎母打破了车里的安静，“她们以前是同学，大家都知根知底，看着她们俩我心里很踏实。”
“知根知底可以，初中同学可以，但两个女人实在不妥。”许父点破，今天正好双方都在场，他何不趁此机会断了许殊的心思。
“叔叔，我和许殊是真心想在一起的。”黎言言开着车，时刻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真心？你如果真心为她好，就应该立刻断了联系。你知道两个女人在一起会遭受多少的非议吗？你们又结不了婚，分手了怎么办？你们更加生不了孩子，你们老了以后谁来照顾你们？”许父随随便便就能说出一大堆的理由，他认为两人太不成熟，完全不考虑后果。
“我不在意非议。老了之后我们可以照顾对方。”难得父亲能想到这一层而不是一味地逼她去跟别人结婚，许殊敏感的内心瞬间察觉，父亲内心是不是也有松动，就算没有，他现在应该也正视了自己女儿喜欢女人的这个事实。
“说得轻巧，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会后悔。我作为许殊的父亲，不可能同意你们的关系，我得对她的未来负责。”许父义正词严，态度明确。
“叔叔，你的考虑是对的，我和许殊也会好好想想的。”黎言言以退为进。
许殊没有说话。
“到了。”许母。
车子已经到达村口，黎言言继续往里开，她知道许殊家的位置，碍于之前的关系，一直没有送到底，今天可以光明正大地送许殊回家，她自然要多表现。
“我们就先走了。”许母在车一侧和黎言言母亲说话。
“阿姨，再见。”许殊。
许父下车后头也没回朝自己小院走去。
黎母望着前方的路，“有点难搞，言言，看来你选的这条路不好走啊。”
一语双关。
车子打了个掉头。
“只要许殊和我站一边，就不难搞，再差也差不过现在的局面。”黎言言很乐观，今天偶然见到许殊的父母并有了一次谈话，已经是很大的进展。
此后几天，许殊和许殊父母都没主动提及结婚和黎言言这个话题，大家相安无事地过了个年。
大年初六，许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许殊父母正在嗑瓜子看电视，黎言言提着大包小包，娴熟地走进了许殊家，将东西放在客厅。
“叔叔，阿姨，新年好。”黎言言脸上挂着笑。
许母立刻上楼喊许殊下来。
“你怎么来了？”许殊穿着拖鞋，脸上有惊喜也有意外。
“我来接受问题的，不能总让你一个人面对。”黎言言看着许殊耷拉的脑蛋，揉了揉她的头发，“小苦瓜，笑一笑，我喜欢看你笑。”
许殊嘴巴扯了扯。
不请自来，这是黎言言一贯的招数，只是不知道对许父有没有用。
“你不是说要好好想清楚吗？怎么来我家里了，我家不欢迎你。”许父坐在沙发上就没起来过，他就晾着黎言言。
“叔叔，我已经想清楚了，我想和许殊在一起，我来，就是正式地来征得您的同意。”黎言言语气诚挚。
“我不同意。你们赶紧给我分手？”许父没抬眼，继续看着电视机。
“我们没有在一起，许殊是很尊重你们意见的人，我们会等您的同意，有了您的祝福，我们都会很开心。”黎言言话说得很保守，同时给了双方退路。
许父看了眼许殊。
“没在一起，你俩手牵在一起干嘛？”许父问，他眼睛又不瞎。
“要好的朋友间也牵手。”许殊。
许父气结。
“你家里人都不管管你？”许父开始攻击黎言言。
“我妈也同意我来。”黎言言
许父没招了。
“要说的话上次都说了，反正我们是不可能同意你们交往的。”许父坚持自己的观点。
“好。”黎言言痛快地接受答案。
伸手不打笑脸人。
“我们要做午饭了，就不留你吃饭了。”许父赶人。
“叔叔，阿姨，我先走了，希望没有冒犯到你们。”黎言言很自觉。
“路上小心。”许母。
“把你的东西都带走。”许父看着那大包小包很碍眼。
“那是给许殊的。”黎言言冲许殊眨了眨眼。
意思是许父没有决定权。
许父把推辞的话又咽了回去。
“叔叔，阿姨，新年快乐，拜拜。”临走前黎言言依依不舍地看着许殊，“我走了。”
黎言言走后，许殊的手突然变得好动，她把黎言言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全拆了，沙发上，桌椅上摆了个满满当当。
“说是给我的，也没我爱吃的，全是中老年用品。”许殊大声嘀咕着，就是要给许父许母听见。
“谁稀罕她的东西，都给我扔了。”许父气冲冲地站起来，转身去找垃圾桶。
“咱们家是苦过来的，你扔了这些东西就是浪费中的浪费，和你一直以来的节俭背道而驰。”打蛇打七寸，许殊似乎从黎言言那儿得到了灵感。
“说着是来征得同意的，实际上是来气我的，你也一样，是你找的她吧？”许父质问。
“我没有，如果是我，才不会让她来受这个气。”许殊在拆开的包装中抽出一则说明书。
“维生素D能促进钙吸收。爸，这个搭配钙片吃正好，你不是关节酸痛吗，还可以预防骨质疏松。”
“妈，这个益生菌适合你，助消化的。”
整个客厅只有许殊说话的声音。
许殊似乎找到了父亲的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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