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找到答案了吗?”
萧越泽手持一卷经书,在排排书目间穿梭。
忽听得身后响起一句呼唤,萧越泽一回头,便看见柳国师提步踏进御书房。
“国师。”萧越泽对着柳国师躬身行了一礼。
“如何?前日你问我的疑问,现在可有解了?”
“国师,我还是不甚明白,”萧越泽摇摇头,“你告诉我‘欲成博爱者,必先寡其情’,可若是当真成了一个薄情之人,又如何能够体恤俗世人事?既不能知晓人情冷暖,又谈何算得上是博爱呢?”
柳国师笑了笑。“所谓‘博爱’者,必视世间万物为一,视人若草木。是以,才能做到不因自身好恶度人,不因自身嗔怒断事。”
柳国师伸手揉了揉萧越泽的头。
“世间最‘博爱’之人,也是最‘无情’之人。”
萧越泽闻言眉间微蹙,低着头若有所思。
“对了,”柳国师突然放下放在萧越泽头上的手,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面颊,语气严肃地道,“今日下午放课后,不准再跟着那个姓陆的小兔崽子到处瞎跑。”
“……”
“国师,我昨日已经答应白川了。”萧越泽抱紧了手中书卷。
“你……”
“而且国师你曾说过,‘人无信不立’。”萧越泽面色平静地又道了一句。
“……”
柳国师愤愤地瞪了萧越泽一眼,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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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太子殿下,这下你可跑不掉了吧!”
放课后,萧越泽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笑得一脸狡黠的陆白川,面色平静地道了一句。
“嗯,跑不掉了。”
“那走吧,今天我非得拖着你跟我一起下水才行!”
萧越泽不置可否,毫不反抗地任由陆白川抓住自己的手往后山树林里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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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
冰凉的水花飞溅而起。
萧越泽收拢衣袖,面色平静地稍稍侧过身,避开迎面甩来的一件外袍,而后镇定自若地向后退了一步。
“太子殿下,你下来呀,干巴巴地站着多无趣!”陆白川从水里探出头来,朝着岸上的萧越泽招手道。
“不要。”萧越泽果断拒绝。
“真是,这后山本就是个纳凉偷闲的好去处。我每日拖着你过来,可是你却总是干站着什么也不做,这不是辜负我的一片好意嘛!”陆白川撇了撇嘴。
“你还好意思说,”萧越泽看他一眼,“你每次一放课便堵着我,硬要拉着我来这后山的林子里,除了下河摸鱼便是上树摘枣。白川啊,你就从不担心自己的课业吗?”
“为什么要担心?”
陆白川伸手一捞,随意往空中抛起两捧水花。
“我又不像你,整天脑子里都是家国天下,我只想当个浪子王孙,管那么多作甚。”
“白川啊……”萧越泽叹了口气,正想一本正经地给陆白川说道几句,却看见陆白川突然毫无征兆地往水底下猛地一扎!
“白川?”
萧越泽心下疑惑,上前几步,微微弯腰探向水面察看情况——
却猝不及防被迎面袭来的水花淋了个劈头盖脸。
“……”
“哈哈哈哈哈哈,太子殿下,这下你也湿透了,也是我下河凫水的‘同谋’了,看你还怎么告发我!”
萧越泽瞪了陆白川一眼,无奈地开始擦拭起脸上的水痕。
“唉,太子殿下。”
陆白川游到岸边,支起手肘抬起头来看着萧越泽。
“你莫不是没有心?为什么从来不笑,你看看我呀,笑一个给我看看。”
然而萧越泽闻言仍旧只是挑了挑眉,继续低头拧着湿掉的衣袖。
“这样吧,我们都这么熟了,那不如我们都给对方起一个昵称怎么样?”陆白川歪了歪头,顾盼生辉的眼眸里流露出兴奋的神采,“唔,让我想想,那不如……”
“我就叫你‘阿泽’,你便唤我作‘阿川’怎么样?”
“咳、咳……”
萧越泽闻言顿时呛了一声,身形也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偏偏陆白川还在不明就里地死缠烂打。
“阿泽阿泽阿泽!你看,我都叫了你这么多次了,太子殿下,你就叫我一次‘阿川’嘛!”
萧越泽面色微红,放下拧干的衣袖,拒绝得义正言辞。
“不叫。”
“哎呀,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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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内,萧越泽和柳国师相顾无言。
萧越泽试图晓之以理。
“国师,古语有云,‘人无忠信,不可立于世’。”
柳国师紧紧地凝视着萧越泽的面庞。
“国师,我已经答应白川今日会陪他去逛上元灯会了……”
柳国师还是盯着萧越泽不说话。
“国师,白川这会儿应该已经在皇宫门外等我了……”
柳国师遂狠狠地一拍桌案。
“玩物丧志!”
萧越泽急忙躬身行礼。
“谢国师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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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越泽甫一踏出宫门,就被陆白川拽住了。
“太子殿下,你可真是让我好生苦等!”
“抱歉,我来晚了。”
“快走吧快走吧,今日的上元灯会热闹着呢!”陆白川冲着萧越泽露齿一笑,“我可是特意甩掉了跟着我从贤王府里出来的仆侍,今晚我们俩定要玩个痛快才行!”
一语毕,陆白川便不由分说地牵过萧越泽的手,拉着他一头钻进灯火通明的坊市集会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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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
翼安城内,街上到处拉起了五颜六色的绸带,上头还挂上了一盏盏点着灯流光溢彩的灯笼,五光十色的霎是好看。各色叫卖的小摊小贩尽皆围拢在坊市里,做糖葫芦的,捏糖人儿的,套小圈的,还有卖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的,都一咕噜窜了出来,就想趁着这上元灯会多赚几个钱。
耳边的喧闹声竟是连片刻也不曾断过,夹杂着铜锣花鼓和劣质鞭炮的轰鸣声。街上每个角落里都熙熙攘攘地塞满了人。青壮年们拉着货物咕噜噜地从街上走过,商贾老爷们拖家带口地出门闲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们娇羞地手执一把团扇,时不时和同行的伙伴羞涩地低声议论几句偶尔行过的俊秀儿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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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越泽被陆白川牵着手穿行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一向清冷的面颊上也不由得染上一分喜气。
“太子殿下,怎么样?今日跟着我出来准没错吧?”陆白川回过头冲着萧越泽咧嘴一笑,眼眸中是掩不住的得意神色。
萧越泽轻轻地点点头。
不过很快,萧越泽就开始后悔了——
陆白川实在是太能闹腾了!
每每看到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陆白川便要兴致勃勃地拉着萧越泽往里凑。一路下来,陆白川已经不下十次试图用各种理由往萧越泽的嘴里投食了。
“太子殿下,你尝尝这个桂花露!”
“太腻。”
“太子殿下,你试试这个豌豆黄!”
“太甜。”
“太子殿下,这个糖葫芦看着就很好吃,你快尝尝!”
“……不要”
萧越泽几番拒绝,好说歹说才总算打消了陆白川往自己口中继续塞市井小吃的念头。可谁知一转眼,陆白川又拖着萧越泽径自来到了一处面具摊子前。
“……”
看着面前陆白川跃跃试试的模样,萧越泽默然以对。
“哎呀,太子殿下,你看这些面具多好玩啊!你陪我戴上试试嘛!”
“是啊,这位小公子,我这啊各色面具都有,你尽管试,试试不要钱!”面具小贩也十分热情地招呼道。
萧越泽瞥了一眼摊上制作粗糙的畜生样式的面具,一时无言。
正想转过头尝试说服陆白川放弃,萧越泽的视线却骤然一黑,面上不由分说地就被扣上了一副面具!
“哈哈哈哈哈,这个兔子适合你,总是冷若冰霜的,连笑都不笑一个。”
“……”
陆白川回过头,又给自己挑了个猴子的面具戴上。
“哇!怎么样?好不好看?这下我们可都是‘畜生’了,哈哈哈哈哈!”
当“畜生”还这么开心……萧越泽嘴角一抽。
陆白川却是不等萧越泽发表评论,手疾眼快地付了钱,随即又牵起萧越泽的手,拔腿就往前跑。
“快点快点,太子殿下,今晚等会儿还有上元祭典,开场前还会挑出一名七尺儿郎登上高台射箭,可精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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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白川一路拉着萧越泽到了坊市中央搭起的高台前。
只见空地上用刷了红漆的木柱搭起了一座约十尺高的台子,外围还挂上了颜色鲜艳的绸带,高台上正站着一名身穿紧衣束袖的儿郎,手持一把木质的弯弓。
高台边已经熙熙攘攘地围满了人,观看的民众们都仰着脖子,等着那儿郎手持弯弓,一箭射下坊市西端木柱上悬挂着的花球,好为这万众期待的上元灯会讨个彩头!
“太子殿下,等会儿你可看仔细了,那花球被射中的一瞬间还会往外迸射出许多灿灿的金粉,可好看了!”陆白川神秘兮兮地在萧越泽耳边嘀咕。
萧越泽闻言也不由得期待起来,随即转头看向高台。
“呜——”
随着一声号角声响起,上元祭典拉开了序幕。只见那十尺高台上的儿郎缓缓举起弯弓,瞄准西侧,拉弦搭箭——
只听“嗖”的一声,那支箭迅如雷电般划破虚空,冲着西端绝尘而出!
刹那间,花球被射中,果然迸射出许多灿灿的金粉!
然而萧越泽却骤然神色一凝——不对,还有一支箭!
却见那看不清状况的高台之上,竟然又紧随其后地射出一支箭,对准了西侧,直直而去!
“轰——”
天地间骤然爆发出一阵振聋发聩的轰鸣!
顷刻间,火光冲天,人群溃散!
透过面具的缝隙,萧越泽瞳仁骤然紧缩——
那是,贤王府!
萧越泽猛地转头看向身侧的陆白川——
只见陆白川一把摘掉面具,神色慌乱,朝着贤王府的方向提步狂奔!
“咚——”
白兔面具从面颊上滑下,不受控制地掉落在地。
萧越泽心下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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