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仞山上，天水阁内，此时天色已接近傍晚，金色的日光笼罩在离泽苑之上，徐徐微风吹过，景色格外美好。
屋外天气大好，沁人心脾；屋内气压低沉，诡异至极。
褚意欢半靠在床头，一张脸颜色惨白，气若游丝，阴沉沉的一双眼睛，冷冷瞪着坐在床前的二人。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后，咬紧牙根道：“……怎么可能？想诓我？没门！”
“你就信了吧！苏辞说的都是真的！”见这人极力抗拒，薛刃额角青筋跳了跳，默默将白眼翻至脑瓜顶，冷哼一声，“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人可是圣尊啊！多少天水阁弟子梦寐以求的事情，没有想到竟然发生在你这家伙的身上！？太不可思议了！！！”
一旁眼巴巴望着褚意欢的苏辞，见状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极力佐证自己所言非虚。
“圣尊从云台之上小心翼翼将你抱下来，又一步一个脚印穿过大半个天水阁，将你抱回离泽苑。”见褚意欢脸色白中透着黑，黑中透着红，极其诡异，仿若身中剧毒，苏辞兴冲冲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两个字近乎几不可闻，“整个天水阁都已经传遍了，你现下真成了天水阁的第一红人了，不仅赢了御清长老，还得到圣尊的怜惜……”
却还是被仿佛遭受雷击的褚意欢，听了个正着。
他下意识抖落一身新鲜出炉的鸡皮疙瘩。
他听到了什么！？
疼惜？？？
还小心翼翼？？？
开什么玩笑？？？
十年师徒，褚意欢绝对不相信，这人心中还有如此肉麻兮兮的情绪。
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叶观从的心是否乃精铁所炼化，否则怎么可能做到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呢。
“你当真不记得了？”苏辞好奇追问道。
“我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浑身疼得恨不得当场去世，哪里记得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褚意欢黑发披肩，说话间似乎牵扯到周身伤处，随后便“嘶嘶”地抽着凉气，皱眉抿唇，语气不耐道，“你们究竟有事儿没事儿？有事儿说事，没事儿快滚！”
“有！有！”苏辞这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左手探入怀中，掏了半天，从怀中掏出一物，无奈道，“这小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跑到我这里的……”
只见白影一晃，一物直直扑倒眼前，褚意欢“哎哟”惨叫一声，瞬间被这东西抓住脸皮。
他定睛一看，恰好对上一副空洞洞的骷髅眼眶。
今日在斋堂时，他对小白使了个禁咒，将它偷偷放到苏辞的身上。糟了！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褚意欢：“……”他仿佛可以从这骷髅眼眶中看到点点泪光。
“小白啊！爹爹这也是为你好！不偷偷把你送走，万一你一直躺在我怀里，被那个御清长老一刀戳出十几二十个窟窿，那可就变成丑八怪了喽！”褚意欢一唱三叹，声泪俱下道，“快快下来，你爹我还指望着靠这张脸给你讨个娘回来呢，这万一破了相，我……可怎么活哟！”
“你将这骷髅娃娃当儿子养？”薛刃眼角一抽，诧异问道。
褚意欢百忙中用看傻子的眼神斜了他一眼，鄙夷道：“什么眼神，明明是闺女。”
薛刃：“……”他咬牙，顿时觉得这人脸上有种“活够了”的气色。
褚意欢好不容易将自以为被抛弃，气得浑身颤抖、眼泪汪汪的小白劝了下来，便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即，有人在门上轻轻敲了敲，轻声问道：“易然，我是青一，我给你送晚膳来了。”
褚意欢刚打算面无表情拒客，闻言，脸上瞬间笑开了花，急吼吼道：“快请进！”
青一手上拎着一个硕大的食盒走了进来，轻声笑道：“易然，这是圣尊特意命我送来的，你伤势颇重，圣尊嘱咐你晚膳不必如同其他弟子一般禁食。”
褚意欢挑眉，哟吼！叶观从有这么好心？
薛刃回过头来，一脸“都这样了，我不信你还敢死鸭子嘴硬”的表情。
青一将三层高的食盒放在桌上，盖子打开，层层食物取了出来，复又摆好，这才退了出去。
盖子一开，里面的香气扑鼻，屋内的三人同时咽了咽口水。
薛刃眼尖，一眼便扫见第一层食盒中放着几颗卖相不佳的青枣，登时用手一指，双目一凝，随即怒目道：“你还有何话好说！！圣尊待你明显与他人不同！！”
褚意欢：“……哈？”
“是这样的，戒律院受罚之后，我与薛刃打听了一下，听年岁稍长一些的师兄说，圣尊有时会望着这几棵枣树发呆，却不曾尝过其中任何一颗枣，任由它跌落在地、腐烂，然后融进泥土之中，待到下一年再次结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苏辞话音微微一顿，解释道，“由此可见，圣尊心中想必十分在意这些枣树。如今，为你，圣尊不仅打破过午不食的惯例，甚至还命人将这青枣送来……”
扑哧一声，褚意欢乐不可支，他挥手打断苏辞那引人发笑的结论，笑道：“你们可知晓这枣树是谁人种下的？”
“不知。”
“那你们可知圣尊为何从不食这青枣？”
“不知。”
褚意欢脸上肆无忌惮的笑容微微收敛，嘴角的弧度仿佛刻在脸上，无比生硬，语气阴森道。
“这些枣树是天水阁叛徒，也是曾经的圣尊亲传弟子——妖王褚意欢所种，他自然不会食用这青枣。不仅如此，想必他心中恨不得将这些枣树付之一炬，之所以没有如此做，怕是想要日日夜夜提醒自己，收徒需谨慎呐！”
褚意欢耳朵微微竖起，轻轻勾起嘴角，他似乎听见一声轻微地碎裂了，像是什么人将手中的茶杯生生捏碎，那方向——
他眼中光亮一闪，碎裂声好像是从叶观从屋中传来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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