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温询正在做配料的手忽地停住了。这小院只有他一人住,声音是从何而来?这附近人烟稀少,远离外院。莫不是是哪里来的流浪猫?
正当他想着,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比之前更大了些,申落英暗想,这么大的动静猫咪大抵是不能弄出来的。他咽了口口水,洗了洗手,轻轻将放在门边的扫帚拿在了手里,做好了准备,他悄悄将门慢慢的推开了一道缝来,往外看去——庭院里除了自己那几株还在风中摇曳的花草外,空无一人。
苏温询稍微放松下了神情,因为紧张而僵硬的肩膀也松弛了些。他推开门,一只脚踏出了出去,想更加仔细的瞧瞧,却没想到刚一出门,就感到一道力量将他的身体拉了过去,嘴鼻被一只大手捂住,桎梏得动弹不得。
苏温询心下一惊,心想难道是哪来的小贼,连忙挣扎着要喊,却听到那捂着他嘴巴的人在自己耳边恶狠狠的说,“闭嘴,不许说话!”
苏温询被他凶得吓了一跳,当即就不动了,他觉得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那捂着他嘴的人又道:“我将你松开,不许发车声响,你可知道?听懂了就点头。”
苏温询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随后,就感到自己嘴上的手放松了力道,直至全部松开。苏温询没有回头看他,僵在原地没动,浑身还有些发抖。他感到那人似乎从身后绕到了自己跟前,语气高傲道:“哦,我当是谁,原来是你啊。”
苏温询听到这话,定睛一看,入眼的就是被屋内灯光映照的一张俊秀脸蛋。这人他不陌生,怪不得声音耳熟,他们下午才见过面。只见段语念还穿着他们分别时分穿着的衣服,却全然不似那时的整洁干净,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脸上也有些灰尘,看起来略有些狼狈。他现在正站在比自己矮一截的台阶上,挑着下巴,看着自己。
“少、少宗主。”苏温询小声的喊道。
段语念随意的“嗯”了一声,接着不管苏温询,径直往小院内的石凳走去。他在石凳上坐定,才朝着苏温询招了招手。苏温询不知他有何要求,还是乖乖的走了过去。
段语念斜坐在凳子上,用手撑着下巴,像是在自己府上一样吩咐苏温询说:“一路过来口渴得很,你去给我倒杯水。”
苏温询听了,也不敢有何异议,只得走向屋内取了茶来,泡上后又端给了段语念。
段语念接过那茶,一股清香气息扑面而来。他吹了吹热气,就着杯壁喝了一小口,有些惊异,道:“这茶倒不错,你如何能有这等好茶,从哪来的?”
苏温询如实答道:“是师兄赠我的。”
这勾起了段语念的好奇,他问:“师兄?哪个师兄?”
苏温询说:“许可钦,许师兄。”
“许可钦?”几个字在段语念嘴里念叨了一轮,他又问:“许可钦干嘛送茶叶给你?”
苏温询说:“只因他说不是什么稀罕物,自己手里有多的,喝不了,余下的就给了我。”
段语念哼笑一声,说:“许可钦待你还真不薄,这茶叶是连长老们都不一定能得到的物件,他却送了你?”
说完,段语念将茶一饮而尽,看起来倒是真渴了。但他似乎并不在意苏温询究竟和许可钦之间是何关系,也不关心许可钦为何将这等好茶送给一个籍籍无名的杂役。这话说完后,就未再继续提了。
苏温询不知道段语念为何要大半夜的翻进他的院子,看起来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自己明日还有早值,晚上得早睡,考虑到这一点,他准备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不知少宗主夜晚到我这,是有何事?”
段语念看了他一眼,说:“躲人。”
“躲人?”
段语念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话音刚刚落地,门外就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之声。
“叩叩叩,叩叩叩。”敲得极有规律。
苏温询疑惑,看向门口,大晚上的,会是谁在敲门?他听到耳边一阵响动,往旁边看去,只见方才还气定神闲的段语念如同一只惊弓之鸟,站起了身,本是矜贵高傲的脸上竟然难得的有了一丝慌乱。
苏温询心下怪异,门口究竟是何人,能让少宗主这么害怕?
“是你在躲的人吗?”苏温询指了指门的方向,问。
段语念没有回答,而是几步走到苏温询身侧,搭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用气音半命令半威胁道:“你去开门,无论门口是谁,都别说见过我,知道么?”
苏温询犹豫着点了点头,应道:“好,好吧。”
段语念见苏温询还算听话,就缓缓的将他放开了,然后对着门那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赶紧去开门。而他自己则一个闪身,溜进了苏温询的房内躲了起来。
苏温询慢慢行至门口,再回头一看已经不见了段语念的踪影。他吐出口气,一边想着或许也不一定是段语念在躲的人,平时这个时候也会突然有活要他帮忙,而来找他的。苏温询握住了门柄,把锁打开了,手一用力,将门向里一拉,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外只有稀薄的月光,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屋内的亮光就照到了门口人的脸上。
苏温询看向眼前之人,首先入目的,是一双漂亮上挑的凤眼,里面渗着些许的寒气与生人勿近,眼睫因为看向比他矮的苏温询而低低的耷垂着,嘴唇轻泯,昭显着这人的不好相处。他肤色雪白,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隐约的冷淡与庄重,让与他交谈的人不敢随意造次。那人在看到苏温询的那一瞬,似乎有片刻的恍神,但随后他又恢复了原来的神色,快到如若不是仔细看,完全无法发现。
苏温询看到这人张了张唇,如箜篌般悦耳的嗓音就这样飘入了他的耳朵里。
“打扰了,是否见到一位身形鬼祟的宗内子弟?”
苏温询被男人的气势镇住了,想起段语念的嘱咐,想来他就是少宗主要躲的人,虽不知因何缘故但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曾见过,入夜后我便一直一人待着,这地方远,平时也没人来。”
可那个人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太相信苏温询说的话。他的目光越过苏温询,向他身后看去。苏温询福至心灵,也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瞧去,只见石桌之上正摆着一杯茶,茶上还有热气升腾。
糟了,只顾着开门,倒是将那茶忘了。
苏温询连忙挡在了他的身前,找补道:“那,那是我方才在院内赏月。”
男人收回了目光,静静的瞧了会苏温询。瞧得苏温询有些紧张。自己这样不会露馅了吧?
随后,他只听见面前的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再眨眼时,眼前只剩下一点风动,原来男人站的地方已经没有了人影。
苏温询走出了门,四处张望了一番,已经完全看不到男人的踪迹。他暗自松了口气,走回了院内,将门关上了。男人的样貌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不知为何,苏温询总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可他想不起来。
苏温询刚一进屋,就被段语念抓个正着,他躲在苏温询的身后,小声问他:“怎样?那人走了么?”
苏温询被他抓着,不动,说:“已经离开了,就是不知是否是你说的那人。”
“是不是一身白衣,看起来冷冷的,脾气很臭?”
苏温询回忆了一下,答:“大概是吧。”
“那就是了。”段语念说着,松开了抓着苏温询的手,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他往苏温询床上一坐,抬头看向比他高的苏温询,而后朝着苏温询招了招手。苏温询不明所以,弯腰凑了过去。
段语念笑着对苏温询道:“再蹲下来些,我不喜欢仰视别人。”
苏温询只好照做了,他蹲在段语念身侧,手为了保持平衡搭在段语念腿旁边的床垫上。
段语念很满意。
他问起苏温询刚才的情况,苏温询一一讲给了他听。段语念听了,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他抱怨道:“小师叔还真是执着,竟然都追到这里来了。”
小师叔?苏温询捕捉到了关键词语。合欢宗里能被段语念唤作小师叔的人可不多,皆是身份尊贵,轻易接触不到的宗内高层。看那人的气质姿态,莫非是......
段语念见苏温询呆愣不知,却也没兴趣给他做介绍。正当他打算起身下床回府之时,有什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忽然凑近了苏温询的脸,仔细的端详了起来。
苏温询本是走神思索,被他忽然的靠近吓了一跳,蹲着的他一个重心不稳,直直的往后摔去,坐在了地上,他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问:“怎、怎么了?”
段语念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让有些褶皱的地方尽量压平实些,他道:“没什么,就是瞧着你似乎有点像一个人。”
“......像谁?”
他斜睨着坐在地上的苏温询,认真道:“你方才不还瞧见了他么?我的小师叔,洛川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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