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眼里含着泪，痛苦地闭上眼，那咸泪只能落到唇上，云桃抿着唇。
倘若他们世世相爱，为何世世不得善终。
尉迟琰忽地站起身，此时此刻的想法与云桃一模一样。
许是他作孽太多，天道不允他善终。
但云桃不愿意。
就像云翎说的。
她可以爱别人，只要忘记他。
桃花水榭一片死气，一滴泪落在水面，一阵风刮过耳畔。
云桃睁眼，再也不见尉迟琰。
她信了，那是自己的执念，想开就好了。
少女拍拍衣衫，准备离开此处。
刚迈出步子，周遭景象又变。
“杀了她！妖女！是你惑得魔尊不守规矩！我们魔尊从来都是心狠手辣，哪儿由得这些残废东西住进魔界！”
“杀了她！杀了她！”
魔界失了火，按理说，这火尉迟琰抬抬手便能灭的。
可男人只是站在殿堂顶端，身后是血月，任由这火烧便魔界的每一个角落。
惨叫声不绝于耳。
尉迟琰冷眼看着，看着一身红衣的少女穿梭在滚滚浓烟中，整得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她在救人，即便那些人上一秒对她恶语相向，甚至要杀了她。
“唉。”
一声轻叹从头顶传来，云桃来不及去注意，替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包扎着伤口。
“你闭上眼，再睁眼就会好的，我已经给你周遭布了结界……”
“呸！妖女！”
一口带血的唾沫落在少女手臂，接着是一个带血和沙土的巴掌。
啪！
结结实实地落在她灰扑扑的侧脸。
“别救我！你简直是玷污了我！”
“我们魔！死就是死！”
“你们这种圣物最是恶心！”
“……”
从未被如此对待过的少女愣在原地，一时间迷茫起来。
“救你，你能活。”
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话。
“滚远点！老子死得乐意！我们魔界不欢迎你们这种人！”
“一副冰清玉洁高高在上的样子，令人作呕。”
地上的人坐起来，跃跃欲试抬起巴掌。
云桃只是盯着手上的纱布，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脑海里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同时碎掉，如遭雷劈般，她只觉眼前变得昏花，纱布变成了恶蛇，啃食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不知好歹。”
男人的四个字轻飘飘落在她耳朵里，一道血液直直溅到尉迟琰衣摆。
身后的人只能听见尖叫声。
随后是微弱的呼救。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魔尊饶命，饶命……”
“救我啊，圣女救我啊……”
云桃本能地想动，踉跄着站起身，却被身前人拦住。
她被捂住眼，被抱起。
大火吞噬万物的噼啪声变得很远。
“你猜，他们为何会来魔界。”
“……”
“都是些穷凶极恶的东西，没必要给予他们怜悯，火很快就会灭，伤不了什么无辜，你需要好好睡一觉。”
云桃眼前均是黑暗，尉迟琰往她手心放了个软乎乎的东西。
是棉花。
“万象，你可以这么称呼，过几日我去抓几只兔子放进去，你就可以在里面休息了。”
她需要一个全是好人的世界。
尉迟琰造出来了。
云桃摸索着，抓住男人手腕：“师父，我们在哪里。”
“还有一个可能。”尉迟琰笑得温柔。
待她睁开眼，是一座还燃着战火的城边村落。
眼前的火和魔界的火重合在一起。
尉迟琰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般带着她往前走。
街道上只有血迹，没有尸体。
“在乱葬岗。”
“……”
直到男人带着她推开一座屋子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吊死的一家三口。
云桃胸口剧烈起伏着，挣脱尉迟琰的手，将三人都取下，平放在地上。
“能救的，能，能活的，还是热的。”
尉迟琰只是站在门口，高大的魔尊挡住要透进来的光。
“或许他们并不想活。”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云桃喃喃道，扯出一个脆弱的笑，抬起双手轻抚身边女人的心脏。
手心亮起柔和的白光，像濒死时看见的希望。
女人剧烈咳嗽起来，终于睁开眼，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震惊，而是绝望，看清少女却又温柔：“圣女吗，奴家听说过您的传说……不用救我。”
“活着，活着。”云桃心脏怦怦跳，不顾女人的话给嘴唇发紫的幼女救治，“能好的，能好的。”
那妇女只是温柔地笑：“圣女大人，放过我们吧。”
第一次听这句话，云桃呼吸骤停。
幼女悠悠转醒，感激地哭着，云桃眼睛又亮起来，将男人救回来时晕了过去。
算是和阎王抢人。
尉迟琰当晚就被赶来的阎王骂了一顿。
“你就由着她胡闹？”
“她该看明白的。”
“想不清楚你，明明自己过的那么苦，还要她和你一样，惯着些不好吗？”
“总有人会找空子，我也不会一直活着，他们恨我。”
“……有道理，死了来找我，给你投个好胎。”
第二天，醒来的云桃只看见身边睡得安稳的幼女，等她反应过来去找那夫妻俩。
是在乱葬岗。
已经被狼吃了半边身子。
忽然出现尉迟琰从身后捂住她的眼睛。
“回家吧。”
“师父，他们为什么不想活？”云桃面无表情地问出这句话，胃里翻江倒海。
尉迟琰：“你管不了所有人。”
少女在他怀里哭到缺氧。
乱葬岗的乌鸦并未因为哭泣声被惊走，好似习以为常。
云桃不愿回魔界，又离不得尉迟琰，安置好那个幼女，二人回了圣地。
尉迟琰挨了云翎一顿打，他不反抗。
“我能找到机会把她骗走，别人也能，她不像你，小时候被天道允许出圣地。”
天道将其遗忘，自然想不起来解开云桃的禁足令。
如若不是尉迟琰闹那一出……
尉迟琰只留了额角的伤找到云桃，见到对方，她迫不及待地扑到他怀里。
又哭了。
尉迟琰耐心地哄，一遍又一遍的哄。
后来，京城皇子用命下了诛杀令，杀的人是云桃。
为此，云翎晕死过去，被云桃禁足在禁地。
尉迟琰浑身是伤的躲在巨石后，他在变厉害，别人也是。
自创的术法耗费了他太多的力气，此时此刻居然有些派不上用，毕竟都是些，哄徒弟开心的东西。
见时候差不多，尉迟琰拍拍手，干干净净的圣女大人从天而降，稳稳当当落入他怀中。
“乖桃儿，走错路了。”
云桃不知道他说的什么路，是自己不小心走进万象，被困到现在，还是不小心认识了尉迟琰，给他带来天大的麻烦。
尉迟琰抓住她的手往怀里带：“好啦，不用救我，师父，云桃之下，万人之上，死不了。”
云桃不信，泪水不争气地涌出眼眶，她发誓这次之后再也不会哭。
“杀妖女！杀妖女！”
“……”
声音好大好大。
“追踪咒，这样，师父无论如何都能找到你。”尉迟琰歪歪脑袋，吻她眉心。
后来，圣女消失得无影无踪，魔尊的头颅悬于魔殿之上。
再后来……
地府。
阎王看着手中忽明忽灭的魂灯：“你想好了，拿自己气运换命，是要受尽折磨的。”
云桃点头。
“即便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即便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她还是在想，活着，活着就好了。
一月，俩月。
魔尊复活，天下大乱，也只是乱了几天，他们发现，这人记不得自己死过，也记不起有什么圣女。
尉迟琰复活的第四个月。
世人都不记得了。
即便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回过神的云桃晃晃脑袋，一切的不幸好似是自己造成的。
可师父说，不能怪自己。
这是命。
三个字将她撕碎，云桃咬咬牙，摆手毁了桃花水榭。
一丝红光从她眼底闪过。
看着一地的狼藉，少女眼神冷漠，抬眼望向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尉迟琰。
“你也骗我。”
“嗯？”尉迟琰怜惜地捡起一只桃花，别在她发间，“哪有。”
可明明周遭的树早已枯萎，哪里来的那么明亮的花枝。
云桃不可置信地抓住尉迟琰袖口：“师父没死。”
“乖桃儿。”他也不知道，尉迟琰亲亲她眉心，“能感受到吗？”
……并没有。
云桃一把推开他，不再回头，抬手打开万象的门，指尖一点，将眼前的所有都毁了个彻底。
尉迟琰踩在废墟上，有些难受地捧起一把土。
“以后再弄一个吧。”
“呼。”
啪啪啪。
懒洋洋地巴掌声响起。
黑衣少女打了个哈欠：“尉迟琰，还不投胎呢，要是天道发现了，会废掉你的。”
尉迟琰装听不见。
少女生气地磨牙：“再给你半个月的期限，到时我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就算散了你的魂，我也能一缕一缕的丢去投胎。”
“……”
“让你下辈子没法爱她。”
“阎啾，你好歹毒。”尉迟琰终于开口，目光不离镜中少女。
“滚。”
……
云桃醒了，第一件事便是去萃翎峰，所有人都当她是失去记忆的圣女。
她配合着所有人，乖乖地叫云翎哥哥，露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云翎听得心底直发毛。
二人被安排在妖皇旁的院子住。
云桃：“会有好几天吗？”
随从解释道：“会的，魔尊的躯体被分成六块，六六大顺。”
六六大顺……
随从走后，云桃忍不住吐出来。
吓得云翎把隔壁的妖皇摇来，女人不慌不忙地处理着一切，满脸担心急切：“怎么了？”
云桃摆摆手，波澜不惊道：“无碍。”
闻衷诗吐出一口气：“圣女大人，您不该来的，魔尊的躯体我自有办法带回去。”
“……你知道。”云桃身侧的手不自觉握成拳。
“您救过我。”闻衷诗思绪飘远，“您和魔尊大人一起救得我，您也尝试过救我的父母。”
“……”她顿时反应过来，垂下眼，“你为什么没有忘记？”
闻衷诗轻轻摇头：“本来我忘了，但噬兽大人告诉我，要坐这皇的位置，自然要想起来。”
云翎还在用银针给桌上糕点试毒，特别是绿豆糕，一个一个试。
忽然被提到，他只是笑笑不说话。
闻衷诗：“我会助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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