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候漫长,齐舳细细捋顺思路。
魔,是情与欲。当情绪极端或**过盛之时,人往往会迷失方向。一旦无法控制自我,人便会被情与欲吞噬,成为魔。当情与欲的量到达一个度,就会实体化,形成魔气。而魔气又会不断侵蚀身心,放大情与欲,诱导人爆发出全部力量。
内心软弱之人,无法抵御魔气侵蚀,五感尽失,思想封闭,彻底沦为情与欲的机器,被称为低等魔物。内心强大之人,反过来控制魔气,侵蚀他人,控制他人,伤害他人,感官敏锐,思维活跃,邪性更甚,被称为高等魔物。
血阵,取活人鲜血绘制而成。活人取血,血尽而死,灵魂永缚,怨气冲天。怨亦是一种情感,极度的怨转化为魔气,滋养冷夜阑。天下像蓝田和阴山般重怨重欲之地不知几何,只怕冷夜阑的实力更上一层楼。他又零零碎碎记起一些有关冷夜阑的片段。冷夜阑曾是他的得意干将,也算他半个徒弟。他不知道冷夜阑为何入魔,但知冷夜阑此人冷血无情、睚眦必报、一心灭世。若冷夜阑突破魔渊封印,人间必将山河破碎、生灵涂炭。
不知不觉日薄西山,光线昏暗,树影摇曳,如可怖的妖怪张牙舞爪,平添阴森冰冷之感。
齐舳取出干粮,三两口吃完,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又过了多久,院中"哐啷"一声,瓦片坠地。齐舳警觉,刚使一张隐身符,便见一人鬼鬼祟祟摸进主殿来。那生得一副贼眉鼠眼样,身着夜行衣,环视四周。
见无人影,那人取火折点灯,从袖中掏出一根细长铁尺,插入白虎左眼。
齐舳轻轻下地,借隐身优势,站在一旁看那人解机关。那人实力颇低,竟一点都未发觉。
那人先向右转半周,后向左转四分之一周,再向右转半周,最后向左转四分之三周。只听见机关隆隆作响,主殿中央裂开一道大口,黑漆漆,似能吞人。
那人拉动墙上烛台,一阵金属碰撞声之后,从下而上升起旋转楼梯。那人收尺贴纸,吹灭烛火,提灯笼而下。齐舳跟在他身后七八步远处,放轻脚步,悄然无声。
一声巨响,头上的地面再次重合,坑中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点灯笼,竭尽全力提供微不足道的亮光。齐舳使用冥界瞳术,彼岸花纹爬满左眼,才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底下很深,一支蜡烛燃尽尚未到底,那人又换一支蜡烛,继续向下。楼梯尽头又是一面墙,那人蹲身,拉开左下角第三块砖,露出三个凹槽。那人将尺探入最右边一个,楼梯一节节升起,露出藏匿其后的洞穴。
洞穴呈圆筒形,正北方向石壁凿空,立有冷夜阑的彩塑。地面绘有两个同心圆,外圆标注五行八卦,内圆用鲜血勾勒出一头面目狰狞的兽。齐舳认得它,叫什么"荒蛮"。
荒蛮形似狮,鹰翅蛇尾,力大无穷,缺乏灵智,喜食人。相传,荒蛮现世,天下大凶,必有血光之灾。不知蓝田内乱,是否因此而起?察觉到活人生气,血阵中升出魔气,亡魂哀嚎。阵中蛮荒起起伏伏,豁然睁眼,竟欲爬出。那人连忙释放体内魔气,念念有词,血阵方才重归于静。
那人提灯绕血阵一圈,不见有异,跪倒在地,向冷夜阑彩塑三叩九拜。那人正欲离开,忽然,彩塑眼中飞出一缕魔气,没入那人脑门。
那人双眼放大,瞳孔占据整个眼眶,眼白消失。那人活生生将头扭转半周,脖子一歪,阴惨惨地露出一抹笑。
冷夜阑控制了那人!齐舳暗道不妙,但并不慌张。
既然冷夜阑选择控制而非附身,说明那人的实力甚至不如苏榕庭,无法承受冷夜阑的灵魂。哪怕强如冷夜阑,受附体本身的束缚,实力亦不及原身万分之一。若真硬碰硬,他不一定落入下风。
"段澜,出来罢,隐身符于我而言不过一张废纸。"冷夜阑道。
齐舳自知瞒不过冷夜阑,懒得遮遮掩掩,直接现身。
两人目光对峙,不动亦无言。
片刻,冷夜阑长叹道:"段澜,你当真不入魔?"
齐舳握紧血魄,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若拒绝,以冷夜阑之性,怕会处处针对他至死,伤害北川。若答应,又无理由,冷夜阑定然生疑,怕会强制他入魔,夺他心智。
"哈哈哈……你可真是冷漠无情啊!"冷夜阑自嘲一笑,道,"山盟海誓你未曾记住一分,从头到尾自作多情之人只有我。"
齐舳头痛欲裂,更多的记忆涌入脑海。他登临帝位之后,一条遍体鳞伤的蛇匍匐于他脚下,向他臣服。蛇便是冷夜阑,他曾答应冷夜阑一统三界。
"我寻思你为何丢下我们,一人独闯天界?现在想来,不正方便你去见情人?满口仁义,实际上怕我们伤害泥清罢?什么一统三界,什么复仇大业,通通是糊弄人的谎言!"冷夜阑道。
可是,他攻上天界之前,确确实实想推翻神明统治。不过,见到泥清之后,他也的确违背了誓言。面对爱和义的抉择,他自私自利,偏向了爱情,这终究是他的错。
酝酿片刻,齐舳真切道:"抱歉…"
冷夜阑仿佛听到了最好笑之言,道:"抱歉?事业毁于一旦,信仰分崩离析,你却仅仅只道一句抱歉?抱歉又有何用?若你真心悔过,不如入魔助我。
齐舳快速思考。如今冷夜阑原身尚在魔渊,有封印阻隔,实力有限,只可通过控制或附身的方式影响人间。而三界今年人才辈出,未尝不可与冷夜阑争横。若现在入魔,卧底魔渊,并非坏事。但只怕他难以自我约束,令局势火上加油、雪上加霜。
"段澜,你想想我们共同奋斗的日日夜夜……"冷夜阑试图唤醒他的回忆,唤醒他的野心。
齐舳微微叹气,道:"冷夜阑,如今我姓齐,名舳,字行舟。"
"好好好。"冷夜阑语气瞬间冰凉,细细咀嚼齐舳的名字,道,"齐舳?齐舶?好,你很好,你是一点也不想和前世扯上关系。
冷夜阑拔出缠于腰上的软剑,直刺斜劈,魔气化犬,撕碎时空,从出其不意之处扑出。
法力织成屏障,护住齐舳周身。黑犬剧烈撞击屏障,竟无一丝裂痕。那人太弱了,功法拯救不了弱小的实力,熟练弥补不了鸿沟般的差距。"真是麻烦。"冷夜阑骂道,以奇怪的姿势起飞,避过拔地而起的冰凌,停滞半空。癫狂的笑声回荡在山洞之中,似有千百人同时发言。那人皮肤渐渐泛红,似水彩于宣纸上晕开,多半皮下出血。
齐舳从容淡定,从袖内空间中取出红伞,撑开。
下一秒,那人如烟花一般炸开,血肉似六月雨纷纷而下。
"啧,脏。"齐舳不知前世自己为何会收冷夜阑为下属,但今生,他确实不喜冷夜阑。似乎一切与冷夜阑有关的事情,最后都会发展到糟糕至极的地步。
齐舳从来不缺伞和剑鞘,将红伞随手一丢。忽听一声咆哮,他转头,魔气与鲜血构成的蛮荒向他扑来。
齐舳蹬石壁而上,毀坏冷夜阑彩塑,断了监视。他心念一动,白泽特意给的凤凰尾羽出现在手心中。凤凰火羽分为三种﹣﹣翅羽、短羽、尾羽,其中属尾羽威力最大,与秋家掌握的短羽不可相提并论。他恢复黑龙本体,厚冰层护住脆弱的头部腹部。凤凰尾羽感应到魔气,自动燃烧。烈焰暴起,空气扭曲,什么魔气,什么鲜血,什么荒蛮,通通化为乌有。
火焰渐息,凤凰尾羽安安静静地躺回齐舶手心。齐舳收好尾羽,不由感叹好用。
血魄出鞘,削掉上层石块,破了血阵,释放出数十个灵魂。灵魂极度不稳,近乎透明,似乎马上便要消散。
一娉婷婀娜的女子款款向前,福了一礼,代表众人道:“谢阁下救我们于无涯苦海之中,微薄谢礼,请莫嫌弃。”
女子一抬手,齐舳脑海中便多出一份有关草药医术的记忆。
齐舳有意送灵魂归冥界,可惜手上并无阴阳门密钥﹣﹣彼岸花簪。他盘膝而坐,以冥界瞳术为媒介,尝试用精神沟通冥王千陵宣。冥界外围有天道设下的屏障,可屏蔽外来的精神和法术,他不知自己能否成功。所幸,千陵宣发觉齐舳的精神力,主动连结。
"龙渊,何事?"千陵宣询问。
"灵魂滞留人间,开扇门。"齐舳道。
"嗯。"千陵宣相信齐舳人品,也不问具体经过,便答应下来。
空中升起一道门,半黑半白,半阴半阳,顶上镶嵌一朵红宝石彼岸花。灵魂鱼贯而入,踏上黄泉路,准备接受审判。
门又缓缓合上,忽地从门中飞出一支利器。齐舳避开其锋,握住一看,是一支黄金彼岸花簪。有了门钥匙,就代表齐舳拥有了随意进入冥界的权力。
千陵宣竟如此信任他?还是说千陵宣已经预见了什么未来?齐舶不得而知。
阴阳门关闭,黄金彼岸花簪也幻化为一支桃花玉簪,似乎与普通发饰别无两样。
齐舳也不愿费心思寻找出去的机关。他定位柯北川,烧了一张传送符。下一秒,齐舳出现在一个黑黢狭小的空间里,一抹冰凉舔上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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