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这才看向他,“只是觉得应当不会出现为兄担心的事。”
白玉堂一愣,“你担心什么?”
展昭自察失言,岔开话问:“是什么酒?”
仿佛知道他的意思,白玉堂有几分犹豫,“女儿红。”
是烈酒。
展昭沉默半晌,算了,“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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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冷得很,没那个心思附庸风雅,两个人进了右次间,开了面向南的窗。
光秃秃的院落,只有院角一株不好看的说不上来名字的树。
白玉堂盘着一条腿坐在软榻上,倚着大开的窗沿。
虽说邀了展昭来同他饮酒,可自己斟了两只酒碟,饮了一碗,手里斟满的第二碗就只这样端着。
晴天色的浅浅酒碟在冷釉底下遍布花一般的裂纹,少年人的手掌指骨分明,如冷玉、似白雪,出神望着灯火顾及不到的院里深处,然后像惊醒一样,豪饮下第二碗。
——更像是自己想借酒消愁。
展昭顾着炉子里煨酒的火,拨出来几块炭,忽然道:“方才我说有些担心。”
白玉堂怔愣一晌,领悟过来他是在回答之前的问题。
展昭起身回到桌边坐下,“担心你会为了名正言顺脱下这官衔而做些不可挽回的事。”
展昭这话让人十分意外,白玉堂像刚认识对面这个人一样地上下将他打量,如刀般冷峻的长眉高高挑起来,像责怪展昭如此想他,“爷是这样的人?”
他反问完,也不等展昭说,兀自点下头,自问自答,“还真是。”
“我的确谋划好退路。”白玉堂懒得隐瞒,他不再与展昭呈现近日来那张兄友弟恭的脸,撕破了那层假面,就仿佛最薄情寡义之人。
眉眼阴狠,满是抹不开的阴霾,“可有些人能不顾念五爷,五爷却不能。”
最后只能这么收手。
不甘与满腔怨愤恨恨蛰伏,时时撕咬只想反击。
展昭要端起来的酒碟一顿。
他一饮而尽。
展昭对缘由心知肚明,可他什么也无法说。
卢方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做伤人的事,蒋平这位义兄更加干脆,将计谋用在义弟身上。
他以为他算无遗策,但精明如蒋平也没想到,有一日从来都非黑即白不委屈自己的白玉堂也会藏起真情,戴上笑模样的面具,冷冷看他演仁义道德。
兄弟情义?
白玉堂嗤之以鼻。
酒过三巡,两个人终于都有了酣意。
白玉堂半趴在桌头,盯着展昭的眼又清醒得很:“你为什么回头?”
没头没脑的,展昭听懂了,斟着酒抬头深深凝视他:“席上五弟虽然在笑,可眼里像要哭出来,我就知道,你心里难受。”
这话委实像个笑话,白玉堂讥笑:“兄长眼神不太好。”
展昭摇头,“我看得明白,从来没有哪一时像当时清醒。”
所以当时说什么“掉几滴泪罢了”,后面的深意原来是对着他说的。
白玉堂不再出声。
他闭起眼睛,像已经醉得睡过去,细雪一样的长睫却在抖,就像历经一场噩梦。
梦里是漫无边际的江水,有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掌死死拽着他的踝骨,将他往暗无天日的江底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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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时身边还躺了一个人。
白玉堂揉着胀痛的额角慢慢坐起来,宿醉的影响十分强烈,逞一时痛快后果却分外严重,他心情就不太好——尤其在看见身旁另一人后。
昨日的记忆渐渐回笼,他呆坐半晌,终于得出个莫名其妙的结论。这人昨晚回头是担心他来的?
白玉堂不由低头看向展昭,横竖还是不顺眼。
就不再看,冷着脸越过展昭想爬下榻去,这不免就惊扰到展昭,神志不清醒的习武之人多少有点格外警惕的破毛病,展昭犹胜,因此白玉堂才一翻过去,足踝上就猛地一痛。
白玉堂登时皱眉回头——足上已多了另一个人的手。
展昭睁眼就对上白玉堂仿佛在看一个死人的目光,整个人压在他腿上坐着,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冷冷睥睨他。
展昭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连忙松手,低咳一声,“对不住,我……”
白玉堂懒得搭理他后半茬,下了榻不着痕迹地动了动脚腕子,径自喊了白福进来。
辰时后飒飒地下起雨来。
白玉堂头天任职,展昭奉命领他先熟悉府中一应事务。
当时两人刚走到中庭的抄手游廊,檐外就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几滴豆大的春雨,然后眼所能见地兜头泼下来。
白玉堂走得靠近外廊,大雨浇下来时没有防备,突然卷起来的狂风朝里一斜,带着骤雨,大红的官服顿时湿了半边。他退了两步,抬眼去看阴云密布的远天。
展昭皱着眉几步回来,撩起他肩头湿透后乌鸦鸦的头发,雨来得急,渗得也快,借着风势更甚,才须臾功夫湿了的衣裳就冰得厉害。展昭神情微沉,低声道:“愚兄院子在这附近,淋不着什么雨,先随我回去换下湿衣。”
天还冷,年前的流行过一阵子头疼发热的症状,太医署与城里各处医馆都小心防备着流疫,前些日子开封府还出面压过猛然飞涨的药价。
白玉堂没多想,点头同意了。
匆匆进院门时两个人都没防备,一脚踩进积水的泥坑,鞋里登时就湿了,还各自溅了对方一身泥水。
白玉堂脸色不善:“兄长真是住这?”还不如冒雨回自己屋里。
展昭自己也意外,歉然道:“是,院里空着也是空着,我想种些东西,这几日在翻新泥。”
这些是下边人在做,因此展昭也没想到才出去个把时辰,门前就多了个坑。
屋里打扫得干净,不说方才那水坑,院里一路过来也是翻土后的泥泞,走得鞋靴脏污,白玉堂立在门外,犹豫要不要进去。
看出他为难,展昭直接邀他:“不妨事,总要打扫。”
白玉堂这才进来。
正式上任后公孙策给展昭分过来两个长随,住在边上的耳室里,这会儿在值的那一个听到动静过来。展昭吩咐他:“打桶热水来,再拿一个干净盆子。”
这个叫吞山,他领命去了,很快回来,瞧着情形正要退下去拿地拖,展昭唤住他:“雨停后去一趟泗水院,找一位叫白福的管事,让他拿身二爷的干净衣裳过来。”
泗水院住进人了?
吞山昨日不在府上,轮值的是他兄弟吞海,还不知有一位新晋的大人,闻言下意识偷偷往屋里瞧。
正巧看见半张线条稚嫩的侧脸。
是一个与他年龄相当的年轻人。
吞山非常诧异,约摸目光太直被里头人察觉,侧头往这里睨过来。
疏冷并几分打量,危险又不近人情。
吞山冷不丁吓了一跳,连忙埋头规规矩矩听展昭吩咐,最后行礼唱喏,急急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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