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一时失语,盘腿坐在榻上盯着一角地砖,听韩彰说:“等你伤好了,咱一并聚聚吧。”
白玉堂应了。
说完一茬另提到他这新居选址,二爷有些意见,“是不是太远了些。”
外城靠近东墙,离开封府实打实相差大半个城池。
府衙附近不是没有好宅院。
白玉堂撩撩眼皮子,懒懒说:“中意就成,横竖腻了再往别处挪挪。”
成吧,五爷高兴是头等大事。
韩彰撑着膝从叠席上站起来,告辞道:“下晌二哥上值,便先走了。”
他出来府宅后打马往内城去,正是长日当空逐渐炙热的时候,街头巷尾渐渐没有行人,韩彰行了一段,令坐骑提速,过堂巷南面时,一晃眼的功夫,让他瞧见个人。
当时他便一愣,急急勒停马转头去看。
那是大鸿楼门前。
披袈裟持禅杖的和尚正同一个少女说话。
这是自进京以来第几回对旁人这样道歉童弯弯已记不清了。
但这一遭却是她必得行的礼。
她很是过意不去,同和尚再四说:“又劳累大师白跑一趟,容我再劝一劝师兄。”
和尚打声佛号,说话慢条斯理的,“多谢施主,明日贫僧再来。”
童弯弯十二万分的不好意思,只好深深躬下腰说:“大师,实在对不住。”
和尚直言无妨,告辞离去。
童弯弯看他走远,才一脸苦色转身,欲回楼上去,不想被人拦住。
是个黄紫面皮的高壮男子,手中一柄大刀,神情倒很谦和,“姑娘留步。”
童弯弯一愣,转头左右看看,见厅堂上人很多,便放下心来,问道:“这位……大侠?”
韩彰抱拳拱手,自腰间摘下开封府校尉令牌给她看,自报家门道:“在下韩彰,陷空岛行二,想同姑娘打听个事。”
那铜色令牌上银闪闪开封两个大字,竟真是韩彰!
童弯弯大吃一惊,心想之前将展昭认做韩彰,这回竟意外见到本人,缘分一说真是巧妙至极。
她忙回礼,“韩二爷但说无妨。”
韩彰便同她打听那个和尚,“只因觉得面善,依稀像是故人,不知大师是哪里人氏?”
童弯弯一时有些犹豫,心里转了一圈,想着应是没什么要紧的,便如实说:“哪里人我是不知的,大师法号目空,在无相寺修行。”
韩彰一愣,意外道:“是前些日被查封的无相寺?”
童弯弯连忙摆手,“是我没说清,虽是同一个名字但目空大师修行的无相寺在兖州曲阜。”
韩彰凝眉一想,又问:“大师在何处落脚?”
这个她是知道的,童弯弯说:“明月客栈,就在开封府附近,应是叫做……”
她回忆片刻,才肯定道:“七爿里的明月弄外。”
这么巧?
韩彰心下惊疑,与童弯弯道了谢,急急离开。
方祈婳从楼上下来,“我看大师离开多时,怎么师姐还定在这里?”
童弯弯便与她说了经过,方祈婳就有些不自在,粉颊染着艳色嘀咕:“说起来……”
后面的含糊下去,童弯弯瞧着,倒是意会几分,不由取笑她,“见不着的时候羞,遇上了反而怕,你且说说已过去多久了?谢过人家白五爷了不曾?”
方祈婳不大服气,“原是那厮茶寮里不讲道理的模样太吓人,师姐就不怕么?”
转眼看见江善东和两个同门回来,忙逃一般迎过去,俏俏地问他:“师弟,怎么样?有师父的信么?”
江善东一早出去是去信差那处问信的,他几人下山数月,早该回了,碍于师兄有事在身,才耽搁下来。
童弯弯瞧着好笑,但看方祈婳眉目含春模样,又不忍地叹气。
对面木木的,少女的心思全做给木头看,她怎能不心疼。
那边韩彰不花多少时候就追上和尚。
他远远坠在后头,神情凝重又迟疑,眼看和尚走进一处短道,韩彰犹豫片刻,跟了上去。
和尚果然立在里头等他。
和尚先念声佛号,和善道:“不知施主跟着贫僧所为何事?”
韩彰顿了顿,终究直言:“不知大师俗家姓氏,可是江?”
二爷的单刀直入让和尚很是诧异了片刻。
尔后幽幽一叹,念说“阿弥陀佛”,“旧年一别,韩施主长大了。”
韩彰浑身一震,原是要抱拳,不知怎的最后关头还是双掌合十行了佛礼,“大师,别来无恙。”
和尚笑了笑,只等二爷再说话。韩彰亦不负所望,直言道:“晚辈冒昧,想请大师去看一看我家四弟。”
和尚握着禅杖的手指不由自主轻轻捻动。
他在思索,也在回忆,问说:“经年未见,他还好吧?”
韩彰没即刻回答。
二爷凝目打量和尚。
他已十分老迈,须灰掺白,眼角的皱纹深如山间丘壑,倘若韩彰没记错,和尚如今已年过花甲。
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
“尚可。”韩彰说。
这是二爷斟酌许久才决定的回答,但和尚显然瞧出了点什么,就笑了笑。
带着笑的和尚显得慈眉善目——这一来,那一点仅剩的故人痕迹一下子就了无踪影。
“往事不堪回首,何提是旧案重审,哪会这么轻松呢?
“也罢。”和尚道,他朝韩彰行了一礼,“施主,带路吧。”
韩彰也不知这样做对是不对。
他心有踌躇。
和尚是位旧人,与蒋四渴盼见的江擎一样。
只是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
来自故人的劝解……是不是能化解他一二分情绪?
韩彰心里也没底。
和尚是徒步来的,二爷便不好骑马,他牵着绁索与和尚并行,去明月弄的路还很长,两人间毫无交谈。
初见和尚的那年二爷年岁不大,二十载光阴以后还认得和尚已是万幸,再不强求别的什么。
总与他毫无瓜葛。
虽二爷疑惑于和尚竟成了和尚。
遇到展昭是在进曹门时候,对方立在门洞那端,身侧一匹很是漂亮的黑骑。
便想着打声招呼。
直到二爷走近一段路,才察觉被城墙挡住的另一边站了一位城守备将领,正同展昭说话。
韩彰就不便过去,见展昭看过来,才远远拱了拱手。
展昭回了一礼。
那城守备瞧见,回头往门洞里看,因来去的人不少,他一时也分不清展昭是识得哪个。
也不太在意,继续与展昭道:“原本我是打算下值后亲自去一趟,哪知道燕正和正巧有事与我换值,没法子,只好托你代为转达。”
他托的事与中秋夜内外城的戍守有关,近年宵禁宽松,逢佳节更甚,各司府衙需得加强城中守卫巡逻,眼看十五将近,三衙并军巡院要商量出议程,呈中书省由官家过目再做定夺。
目下沈奕是劳展昭给左右军巡使带话,约军巡使明日下衙一聚。这只是小事,因此展昭很快答应下来。
沈奕松了口气,这才问他:“你这是打哪儿去?”
展昭就道:“去见几位故友。”
沈奕想他方才是从外城来的,应是见过回来了,便说:“这是要回了?”
展昭点头,二人又寒暄两句,沈奕说:“就不拉着展兄说话了,免得遭烦。”
二人就别过。
展昭丝毫不知方才有个人与他擦肩而过,若他细看,必能认出这是前些日子潜进他府中却误让韩彰逮着的那一个——
皇城司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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