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一步步早已算好,设了一张天大的网,专等他往里跳。
哪里是蒋平昏了头,分明是他,瞎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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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间里,吞山擦干净地面后探头往里张望两眼,见临门的地上也不干净,就立在另半页掩闭的隔门后敲门。
“展爷,小人搅扰。”
他规规矩矩躬着身等回应。
隔了半晌,里头才有传唤。
吞山就福了一福,跨进门埋头清理地上那几个泥印子。
头前可能在谈话,目下听到展爷那把润润的嗓子低沉道:“具体是个什么差事为兄也没弄明白,此前也没旧例可考。”
然后是一个清冷的声音:“官家即兴想的职衔?”
与在明间里隐隐约约听到的不一样,没有多少距离隔阂的明白传到耳中,声线即便有那么三四分少年人的青涩也被一份冷意实实地遮掩下去,显得不近人情,让人生不起亲近。
吞山有些匪夷所思。
展爷怎么乐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
“只怕是。”展昭微微攒眉。
想到本朝冗官冗臣,又说:“大宋不乏类似的先例。”
白玉堂冷声嗤笑:“也就这样的人能随意想出一个称号折辱人。”
他往展昭那里瞥了一眼。
展昭愣了片刻,乍然失笑:“当日情形当真不是这样。”
展昭说起那一日耀武楼的经过。
“‘这哪里是个人,分明如朕的御猫一般!’”他板着脸模仿天家激动下的失口称赞,尔后英挺的眉峰才有一点笑。
“官家拘在宫中,不知外面天地,下边人也只敢献几只无害的禽畜供以赏玩,情切之下除了家猫只怕也别无他想。天家称赞,愚兄诚惶诚恐,自然要跪谢,哪里知道竟然能牵扯上绰号。”
白玉堂眯着眼上上下下地看他:“诚惶诚恐?小弟看不出。”
虽这般说,却也知道三人成虎,又是天家金口,即便不是那么一回事也是了。
展昭反而不怎么放在心上,转而道:“听闻宫中有只外邦进献的金丝皮毛的灵猴,性子灵巧顽皮,上房揭瓦无所不为,甚得官家喜爱。”
白玉堂往茶汤上吹了吹,呷饮一口,“兄长也中意?”
展昭笑笑:“五弟该替为兄高兴,当日官家拿来做比的是御猫而不是泼猴。”
边上霎时传来一声憋不住的喷笑。
笑完才知要糟,吞山慌慌张张跪下来请罪。
展昭哂然:“也就五弟不给我面子。”
话落又对吞山提醒:“下去吧,别忘了先前的交代。”
吞山连忙应是,利索地收拾了东西退出屋去。
屋门轻轻一响,明间略暗下来,展昭这才看向白玉堂足上没捈抹干净的淡绿色膏药,道:“伸脚过来。”
“爷自己来。”白玉堂坐直身子,曲腿伸手便要去抹,展昭手快,将他挡下来。
“我满手的药,都是要洗的,别再加你一个。”说完展昭干脆起身撩起衣袍盘腿往叠席上一坐,轻巧握住他足踝架到腿上来。
白玉堂便就不躲了,折着上身想去推叠席旁沙沙响的窗,手摁上窗台,想起这里他做不得主。
转脸去瞧垂着眉眼的屋主:“我想开扇窗。”
展昭挑眉,“嗯。”
他这才支起窗子。
外头的天昏得很。
泥腥味在滂沱的雨水里散不开,昏昏的天光在云层里带出一道深渊一样的裂缝。
屋里静了半晌,渐渐又有响动。
少年郎指尖叩着窗台,展昭听了片刻,才分辨出来他在小声地哼唱消寒歌,正唱到那一句“七九河开”。
展昭模模糊糊地想,如今距离八(九)天也不过三四日了。
白玉堂却止住声音不再唱。
他自窗隙间抬眼看了一阵,在啾啾的嘹亮啼唱中慢慢念出“八(九)燕来”。
影子一样的身影自风雨里一头扎向屋檐底下的窝巢,埋首梳理黑亮的羽衣。
展昭不意望过去,竟不慎跌进一场奇幻的景致中。
这是怎样奇怪的一种感觉?
仿佛世间所有皆弃他而去,天地褪成灰白,双耳失聪听不见一声一息只独剩这一样景色容他慢慢地看,看那一双冷峭的眉眼冰雪消融,乍似春暖花开。
“新燕衔新泥。”风景转脸向他,扬眉嬉笑,“猫儿,你院里来的新客送的可是好兆头。”
一瞬间情境急转直下,风雨声统统归位。
展昭皱起眉头,像不敢置信:“你方才唤我什么?”
“猫儿。”展昭的神情明显让白玉堂非常满意,于是笑容愈深,特别不怀好意,“兄长以为如何?”
展昭自然觉得不怎么样,但皱眉沉默半晌,还是说:“罢了,随你。”
倒让白玉堂一愣:“兄长没有不乐意?”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展昭没太在意,起身去净手。
白玉堂奇怪打量他好几眼。
实则展昭也在心中想:喜怒无常这一项倒是符合传言。
雨停已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白福由吞山领着进来,到碧纱橱伺候主子更衣时还捎来消息:“卢庄主遣人来找过二爷。”
白玉堂抬手拣齐襟子的手一顿,垂眼看向白福:“什么事?”
“说是蒋四爷会在雨停后启程,让二爷您要是得空,就去西门送送。”
“二爷。”白福抬起眼,小心翼翼地提,“要不小的去前头回了,就说二爷不得空。”
白玉堂撇了撇唇角,仿佛是笑了一下,“爷明明得空。”
白福一时没了声,又有些忿忿:“那也……”
白玉堂已然说:“回了大哥,爷这便过去。”
白福只好应下来。
白福在廊下留下一把天青色描关山水的油纸伞,匆匆告退离开,展昭想了想,推开隔扇看向里头:“要不,我同你一起去。”
武人耳聪目明,一道薄薄的隔扇遮掩不住什么。
白玉堂诧异,“兄长去做什么?”
展昭敛起眉思索半晌,提了个可行的疑问:“送送他?”
“哦?”勾着些笑的颤音带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字,刀一样冷峭跋扈的眉宇飞扬起来,斜斜从照子里睨到门边来。
可笑意来得这样快,走得同样不拖泥带水。
倏而之间就神色漠然,“兄长好意,小弟代四哥心领。”
雨停到他过来,西门外该走的人已走得干净。
卢方和徐庆才送完人回来,就看到那头路上过来的白玉堂。
徐庆闷闷的脸一整,高兴地先囔囔起来:“大哥你看吧!就说他蒋老四惯会搬弄是非,你瞅瞅你瞅瞅,五弟哪里就拿乔要咱们三催四请?”
那头说完,这边奔上来大力地勾住白玉堂肩膀,毫不遮掩地编排蒋平:“老五,你是不知道哇!那病夫非得说你如今身价高了不可同日而语、不拿咱们当兄弟看,我看能想出这些乱七八糟来就数他蒋四飞鸿腾达了头一个看不起咱们兄弟!要不是指望他去二哥跟前认错把二哥劝回来,三爷我肯定追上去臭骂他一顿!”
三爷嗓门亮,喊得满院都听得见。
卢方拦他不住,只好面色如土地要另一人当睁眼瞎:“别听你三哥瞎说,老四不是这个意思。”
白玉堂翘着嘴角,似笑非笑地,“四哥是什么意思他自己知道。”
这话听着像讥讽,卢方皱了皱眉,暗暗地叹口气,只好不继续说这个,“咱们兄弟任了职,过了今天还不知道几时能闲下来,你嫂子不放心,想来京里,五弟那里有事没有?”
“大哥有事?”白玉堂反问。
徐庆抢着道:“这不是咱们京里没府邸嘛?大哥想找商户看房,让你帮着挑挑。”
不等白玉堂说话,徐庆又道:“早点买下来也好,老五官阶高,能有独门独院,三哥这几天都和你大哥挤一个院子,啥事儿都不能干,可憋屈死三爷了。”
卢方沉下脸来:“不能干?你说说你都想干什么?不是上房揭瓦的混账事我都准你。”
言罢和颜悦色地问白玉堂:“就是这事,不得空也不碍事。”
徐庆瞠目结舌:“大哥你变脸呢?!”
卢方没理他。
白玉堂没思索多久,只说:“我去同展昭道个假。”
卢方忍了忍,还是道:“五弟,展兄弟好歹比你年长,不可直呼名字。”
“是,大哥。”白玉堂答应得漫不经心。
“走走,三哥和你一道去找展大哥。”徐三爷不管称呼的事,揽着五爷的肩头大步流星,兴致勃勃说起职务,“五弟你那御前带刀护卫是做什么的?哥哥这校尉职啊,早上从相爷那里出来我和你大哥上前头军巡院去述职,军巡使说是戌卫京里治安,领着小兵——你三哥我是领头的。”
三爷好满足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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