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她善解人意

闵夫人叹道:“二姐说的在理,像表舅家的姑娘,嫁出去前相看人家,夫家那是顶顶好的,样貌、家世,没有一样能挑出错,哪里知道嫁过去后才知道夫家是个打女人的,可怜了那个姑娘,自打过门身上就没有一块好肉。”

“谁说不是呢。”姨夫人叹着,突然道,“这话虽然有点大逆不道,但还是想与妹妹说真心话。要说咱们最清楚的男人,实则莫过于自家夫君与儿子,一个是枕边人,一个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她还没说完,闵夫人已羞道:“姐姐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姨夫人笑笑,“你别不好意思,我却是说真的,这些贴身伺候咱们的,哪个不是用习惯的?真要放出府去,我一来担心找的不是好人家,二来又舍不得。像我这个丫头,如果不是我家老爷不同意,我真的想做主让老爷要了她,左右你姐夫不会亏待她,又能继续伺候咱们,你说是不是?”

闵夫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实则也是最好的出路,丫头们都是奴籍,如果不能改,将来孩子也仍然要伺候人,做母亲的哪里会不心疼?姐姐的法子一劳永逸,倘若老爷高兴了给她们消去奴籍,自然是好事一桩,如果不能,至少孩子不会跟着自己受苦,还能有个指望。”

姨夫人很是高兴地样子,“你能想明白就好,如今卢家大爷当了官,如果亲家小姑也……”

她忽然又噤声不说了,像无心失口又十分忌惮的样子。

茶盖磕哒碰在杯沿,白玉堂挑眉一哂。

展昭居高临下看向蒲草,“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两位夫人真好计策。”

他言语像是称赞,可神色非常平静,蒲草原本已干了的泪又落了下来。

到底看不透的只有她一个而已。

闵夫人与她娘家姐姐屡次提到夫人都诡异又恰到好处地停下来,使得蒲草不得不多想,从两位夫人的神情到言语,全在她心里绕,让她时时惦记日日盘算,最后魔怔一般想:将来即便被夫人指了人家,那也顶多是个管事下人,还是脱不开奴籍,与其去嫁给不认识的人,不如就当老爷的妾。

这念头一沾上,她就宛如疯魔,再看不见别的好,不撞南墙不回头。

直到事发被闵秀秀惩罚。

闵秀秀言辞不曾过激,照本宣科似的说她的决定,蒲草就知道,夫人已对她失望极了。

再回想近来种种,忽然像拨开迷障,蒲草如梦初醒。

——这些蛊惑她的话闵夫人必然是有意的,那个去传话的丫头指明要她在那里稍等,闵夫人定然也知道,闵夫人若真要与姨夫人说私话,怎会不知避着她这个在夫人跟前伺候的丫头,偏要说出如此引人遐想的半截话来?

蒲草想不通闵夫人为何要这么诱骗她,可打三日前再见到闵夫人,她忽然起了坏心思:既然你觉得无妨,那待我做了闵老爷的妾又如何?

可惜闵盛许的东西太好,蒲草自己先陷进去,从她与闵盛暗通款曲再到被拒绝,又见府里少数几个知道她在夫人跟前失宠的都不拿正眼看她,蒲草心里已不好受,阴郁闷在心中,直到今日看见闵稚。

蒲草哭了起来,“是奴婢对不起闵家姑娘!奴婢弄丢了她已不知去哪里找了!我不想死!爷您饶了我吧!”

这一喊,像找到宣泄的口子,求着求着突然就变了模样,蒲草难过又痛恨,嗓子疼得咳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哭问:“闵夫人为何要害我?我做了什么要受她耍弄?”

她嘶着声音哭得凄惨,嬷嬷多少不忍心,有些时候不知道总比知道好,可屋里还有别个不知怜香惜玉,凉凉嘲笑:“姑娘也忒看得起自己。”

当下嬷嬷心头就咯噔一跳。

白玉堂斜着身子散漫而坐,只手扶颐看似十分怡然自得,可在目下情境,显得格外残忍,“她嫉妒曾经瞧不起的武夫平白得了官职,恨自己的夫君省试落第至今只是个小小孝廉,恨小姑子一跃成了官夫人,而你?”

他哼笑。

“不过是闵夫人用来膈应她眼中钉的一粒棋子罢了。”

蒲草陡然像失了魂,哑了一般愣愣直视前方。

真个是无比可怜。

该知道的已都知道了,展昭就起身离开原处,他打算去开门,白玉堂却道:“等等。”

展昭回头看他。

青年人目光漠然,越过他盯着紧闭的门扉看了半晌,低声道:“让她缓缓。”

闵秀秀早已到了,她坐在明间里,很久没出声,直到杨柳担忧道:“夫人。”

她才慢慢动了动僵硬的手,将美人扇搁到膝上,轻声说:“不碍事。”

许久又笑叹:“是我识人不清。”

女子笑容十分苦涩,她抬头左右看看,忽然道:“别愣着了,郎中可来了?去请进来。”

外面好一会儿才由卢文领着走进来一个女郎中,先上前无声行了个礼,才朝抱厦里去,闵秀秀看着他神情,一时若有所悟又啼笑皆非,对杨柳道:“去请老爷进来。”

杨柳一愣,不疑有他连忙出去探头一看,果然看见卢方板着脸站在门的一侧,看到杨柳,他也不犹豫,径直进屋。

抱厦的门已开了,从这里看不到里面情形,闵秀秀抬手招卢方过来,仰头笑问:“老爷来多久了?怎么也不进来?”

卢方沉默半晌,犹豫道:“不久,只是担心……夫人,你别往心里去,为夫……”

他自己讲了个接不下去的半截话,闵秀秀失笑,“那也得分值不值得。”

她想了想,老实道:“因为我的缘故险些置老爷于险境,是妾身的失职。”

卢方急忙想否认,闵秀秀捏住他手先行阻拦,“老爷先听妾身说完。”

她往抱厦那里瞧了两眼,此刻这里已能闻到一点血腥味,里边很亮,想来已开窗通气,也不知是什么状况。

“但又一想,我如果自责,便是不信赖老爷,我就不这么想了。”闵秀秀豁达地笑笑,“纵然嫂子哄住许多的姑娘来害你,前提也得是老爷自己守不住心,那嫂子的计谋才能成。妾身怪自己,岂非不信任你?”

卢方一时高兴一时心疼,呆了半晌,反而说:“夫人想得明白,我却不能为你做什么,实在惭愧。”

“老爷言重了。”不知想到什么,闵秀秀的神情转而有些黯然,“只要你别生气我将要做的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卢方下意识道:“我陪你去——只是毕竟是你的亲人,你切勿激动。”

末了生怕闵秀秀误会,他转头严肃地看看左右,见棉絮与杨柳都含笑避去一边,这才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怕我将来待你不好,你没有退路。”

——从前大爷不会这么想,但经此一遭,他也不确定将来会不会有一日迷失,让妻子伤心。

闵夫人的谋算虽然俗套但是有用,温柔乡英雄冢,卢方自知不比英雄,不能空口白牙就给闵秀秀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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