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七月初十这一天,京都有暴雨后湿凉的气息。
展昭暮夜归来,吞海进来点灯时呈上一封信说:“下晌门房递进来的。”
是加急信件,角落有一个十分用力的信戳。
展昭拆看一遍,神情转沉,吞海侍候他日久,还没见过主子这样神情,一下子有点被吓住。
展昭没意识到自己将信揉得很皱。
他又展开信细看两遍,最后去取来纸笔回信。
展昭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可直到隔日白玉堂忽然问他:“兄长近来心情不好?”展昭才晓得自己卑鄙。
却等他来问。
男人沉默片刻才说:“我在等一封信——等来了,为兄就与你说。”
白玉堂有点意外,“与我有关?”
展昭说:“……有一点。”
然后七月十三这天深夜,展昭来找他。
泗水院已经熄灯,他做梁上君。
凉榻置在窗下,半卷的竹帘漏下来稀疏月华。
年轻人眉色懒怠,倚窗看他时,展昭也伸手半捧他颊,拇指在他眉间滑过。
展昭神情是很厚重的颜色,但又撑出一缕暖意。
“收拾一下,路上再睡,好不好?”
白玉堂嗅到出事的气息。眉眼一醒,问他:“怎么了?”
展昭在夜色里低声道:“……闵盛死了。”
已经是进入夔州路的第四天。
七月二十九,一个沉闷又晦暗的夤夜。
夔州治下有羁縻州,与之相去不远的涪州多少有一些异土的风情。
对此他无心欣赏。
江绕鱼坐在这个清晨,等一位友人。
他一连几天这样,城门下的摊贩都已知道他,今天看他又来,隔壁一个阿伯拿乡话问他:“你等的人还没来哦?热不热得?”他暗示那半个瓜。
头一天时候江绕鱼悄无声息就坐在这里,穿着差爷的服饰,来赶头摊的小贩都以为他是来执法。
而自己自投罗网。
后来才晓得这个差爷不供职涪州城,人家在等一个人。
江绕鱼跟阿伯买了个瓜,开始夸:“阿公,您家的西瓜真甜。”
阿伯很高兴,“甜吧?”他多切了一小半分给江绕鱼。
但是江绕鱼没接。
他忽然直起腰板,脸上的平和像潮水般褪去,在城门洞暖黄的火光下,整个人宛如他腰间悬挂的三尺青锋。
先听马行声。
它纷杂得宛如急行军,是肃杀的金戈,仿佛要震荡整座城池。
不知什么时候就都纷纷停住手头的动作,他们抬头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一起望向声来的方向。
不负众望看到渐近的真容。
那是一支军队。
挑头的大旗上绯红的“唐”字像利刃钢刀,它预备就这样席卷而过,却在最后关头像狂风般骤起骤落。
火红铁骑上是一个戎装女子,她英姿飒爽,又在笑的时候变成一个非常可人的姑娘。
“江绕鱼。”她说,“久等。”
展昭在茶棚有片刻的停留。
张龙递酒囊给王朝,自己将马鞍从这一匹马换到另一匹,又去问店家借水槽。
八(九)匹的坐骑就凑到一起解渴。
三更时分,下弦月。
店家在打酒的时候,王朝与他打听,“去承流是往前面走?”
店家年岁很大,眠短,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辰开张,王朝大声问了两遍,他才听懂,点头说是。
又拿昏醫的双目细细打量几个人与随身的兵器:“看几位,是江湖人?”他说一句话都很慢,也很吃力。
虽然这样问,但店家并不想要答案。
因为他径直转身,拿后背对着王朝,与方才几乎要贴着王朝听他讲话截然不同。
“山高路险、长林丰草,诸位还请留心——”尾音一挫,十分用力,“晚来风急。”
王朝一愣,下意识细看店家。
可那个老人已经不分一个眼神给他。
出来后就与展昭说:“这老人家不简单。”
“大隐隐于市。”张龙慨叹地,目光落在茶棚里,店家正在暖黄的烛光里慢慢收拾他那张非常陈旧的柜台。
转而说,“店家不会无的放矢。”
展昭颔首。他举目看夜幕深处的山林——在蜿蜒官道的尽头,横亘在那里。
“不急赶路,都谨慎些。”展昭凝眉道。
王朝与张龙齐声应下来。
白玉堂想自己去乘识月,但展昭拉住他。
“与我一起,你该歇息了。”
几个人星夜兼程,只用小半月就横跨近半的宋土,偶尔短暂的歇息,展昭能感到他心不在焉。
整个人绷得紧紧的,又显得非常厌倦。
却不是因为闵盛。
闵盛的死亡只是引子,展昭晓得白玉堂更在意闵秀秀。
六月时候卢方在府设宴,展昭应邀去了,闵秀秀还托人来问他,衙门有没有什么法子能寻人。
闵盛一去数月杳无音讯,闵秀秀该是十分担心的。
目下有了消息,却已经阴阳两隔,比没有更糟糕。
不知要怎样与闵秀秀说,光想一想都不行。他十分了解这个女子,大凡这个消息被知道,她都会撑不住。
闵盛在那样的情形下离开,并因此而死。
她会自责、内疚、难过。
只是这么想的,年轻人就不能深眠。
展昭话是提议,但有八分强硬,白玉堂看他很久,忽然问:“闵盛果真死了?”
这是从那天以来他头一回提起闵盛。
之前的沉默好像从来不存在这件事、这个人。可此行的目的又那么明确,明确到让人不能忽视。
展昭静了一下。“五弟。”开了口,却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你……”
“哦。”白玉堂就知道了。
他慢慢设想该怎样委婉与闵秀秀说,闵盛客死异乡,总要魂归故里,她身为近亲,没有被隐瞒的道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