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在水往宋理边境护送过一队不知去向的宋人。
“因为展卿一个人,他们被迫损失这么多人,愤怒、也急于弥补。”
无论是意外死去还是有意割除的像郎中这样形类癫狂、冒出水面的草芥,一些人离开,就要有一些人来填这个缺。
十年间,徐在水仅两次送过这样的人,一直没有更多的进展,直到今年八月之后九月、十月,等不来徐在水的消息。
是最坏的情况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皇帝都不能坐视不理。
他示意陈林陈上东西。
七个简牍,七个身份。是这些年依照徐在水收集来的讯息准备好的身份。
“成败四六开,只有一次机会,朕不管你等用什么法子,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定要混进去。”去走徐在水没走的那条未知的路,“将徐卿完好无损地带回来,诸卿可明白?”
是铿锵应地领命。
几个人凑在一起商议。
时凉翠说:“不是有伪装就能顺利。”他企图看出徐在水那两次送人进山是不是有什么时间上的规律,无果,“情势紧迫,我们没有再一个十年。”
温识遥是有个猜想的:“十年前,是洛阳镖队自尽之后,徐大人才有的这个机会。”这些年已知的恶虺驻点至少有十三处。
燕正善猜到他的意图,“你是要……”
皇帝在后面听到这里,忽然说:“不必诸卿动手,有一个现成的机会。”天子欠了欠身,换一个久坐的姿势,“两天前收到消息,恶虺九月底在桂州、龙平与梧州、端州的驻点先后遭到一名女子突袭。”
白玉堂陡然抬眼。
皇帝平视前方的几个人,“死伤至少三十人。”
谢却为之一振。“还有时间!”从前镖队自戕到徐在水送人进山,中间相隔四个月,目下广南那里出事还不到一个月。谢却匆匆翻阅一遍,确定自己的记忆,“只是依据有限。”少的可怜的这一次,连作为凭据都不能站住脚,谁也不晓得十年以后的如今是不是还能顺利。
温识遥很快地推算出洛阳急信到广南所需要的时间,“至少两个月。”最多三月,温识遥说,“洛阳到广南的信程依加急信——二十日为计,恶虺得信再做安排,一月足够。”
而这一年是事发广南,与恶虺核心更近,对方知道得更快,这样推算,留给他们的时间最多三个月。
事不宜迟,几人围着拆看这七个身份,粗阅一遍,谢却先震惊,“还有一个姑娘。”
白玉堂的目光从那里收回来,滑过展昭时有短暂停顿。
男人望着他皱着眉,眼上有担忧。是不安他忽然的沉默。
白玉堂不动声色望向皇帝,慢声道:“臣有一问。”
皇帝已经等他疑问很久,目下听他问,叹说:“给他。”是同陈林说的。
陈林就递一封信来,“是昨日来的信。”犹豫地想要说什么。
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摆在他脸上,白玉堂看看他,还是低头打开看。信上内容简短,只有一句。
岑都统半月前留书离营,不知所踪。
短短一行字,白玉堂看了很久,久到陈林心生惴惴,劝说:“白大人,切忌冲动。”
四目相对时,白玉堂反而显得冷静过头,他问天子:“十年前开始,徐在水除了每年八月一次传信以外,是经由岑都统报来平安?”
皇帝不错眼地看他,慢慢颔首道:“岑家女郎换防驻营的中途,徐卿会借机与她见一面。”
白玉堂猛地闭了闭眼。
这之前忽略的所有细节像一台戏,一朝到他跟前仔细上演。刚见面时阿雅情绪的不安,到离别时她的欲言又止。为的是两件事也是同一件。
徐在水还活着甚至在做危险的事——阿雅一直都知道。
却要多年担着杀夫的罪名。
徐在水的失踪与白玉堂持有“恶虺”的图章这两个事实都让阿雅非常顾虑,以至于下定决心,要孤身涉险。
恶虺藏得深,不知背后是怎样的人身处怎样一个地方,目的之类,更是二十来年不知道。但阿雅八成知道很多恶虺的事,也知道怎样能最快最稳妥地混进去。
与如今金吾军要做的事情一样。
她独挑恶虺几个驻地,全身而退之后,改头换面再涉狼窝。
燕正善几个人最后决定抽签。
只有七个身份,意味着有人要在外部待命,内应的危险非常大,几人争执不下,都想身先士卒,最后还是让人写了竹签过来。
十一支竹签,四支空签,一圈下来先后亮出内容,剩下两支留给展昭与白玉堂,温识遥做主取出来看,分别是字与空签。
时凉翠对着姓氏找到自己的身份,就神情一懵。谢却凑过来看,憋笑说:“开门红,唯一一个姑娘落在你这糙汉身上。”
时凉翠当机立断去抢他的,“我这样是要一眼露馅,江湖救急!”时凉翠是典型的武人体格,真要涂脂抹粉,会非常滑稽。
谢却边笑边躲,时凉翠却忽然静下来,茫然回头看。
是白玉堂。
不知几时过来,抽走时凉翠手里那支签,换了另一支到他手里,说:“多谢。”拿着那卷简牍转身就走。
时凉翠与谢却面面相觑。
温识遥目睹这些,这时候才感到一些不平常,若有所思道:“为什么会有一个女子身份?”或者说,这个身份,是特意给谁准备的?
白玉堂先后去了刑部与皇城司。
最后回来梧箱,在柴房内坐下来。
掌教非常怕他。
被单独带着随金吾军上路,掌教一把老骨头,加之独眼有伤,安顿到这里当晚就去鬼门关兜了一个来回。
来过一个郎中灌几贴药下去,今日勉强好一点,但已经消磨他所有意志,是知无不言,左不过只剩死了。
但眼前这个人没有要问话的意思。
寻常地坐在屋中央,也没有感到被注视,掌教仔细认了一阵子,确信他是在发呆。
白玉堂翘着腿,全身重量都倚在里面,四脚的椅子在漫不经心地摇晃里只有后两只是支点。
他侧头望着窗外,在等一个人。
对方来得也很快。光明正大由下人领路带进来,刚跨进来,一个笑说:“好稀……”他想说稀奇,但先一眼看见角落那个尽力想看清他的掌教,陡然停滞下来。
是非常面善的不详的预感。
来客言辞的戛然而止换来屋里那公子意味深长的一个讥笑,“杜大人,可识故人?”
杜槐渐渐面目狰狞。
活像纸上的人,所有变化的细节一一被呈现。他宛如一只恶鬼,朝掌教猝然扑过去。可看似好整以暇的白玉堂已然先一步封住杜槐所有进攻的路,他身后一道黑影很快掠过,将掌教从窗户带走,这一拦,令杜槐顿失先机。
杜槐毫不犹豫转身,像一支疾箭一头扎到门外。
同时拢唇撮哨。
他来赴这个前所未有的约,不会单枪匹马,因此哨响那一刻埋伏的人就包围这里。
可白玉堂是专等他。
杜槐带着人来,这里也有捕猎人等候他。
这四方井的清寂小院登时乱起来,难得有客有人气,却统统手持凶器,来者不善。掌教像个皮球被传过许多人,几次从皇城司手下逃出生天,却始终非常安全地在对方手里。
杜槐在战局里,被多番戏耍终于看出端倪。
那险象迭生后面,是游刃有余。
意识到这样的事,杜槐眼角抽搐着陡然转头。
一道令他憎恨至极的身影入目。
像两方天地。
这里混战,他好整以暇远在战圈之外。
杜槐目眦欲裂。
他更肯定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戏弄,他是瓮中鳖、是刀下鱼。
这个认知让杜槐面目扭曲,形容十分可怖,他不再执着于掌教,肩头硬吃一刀也要反杀回去直奔白玉堂。
可人墙先一步来。
方才还深陷“险境”的敌人干脆利落抽身回防,仿佛只是经历一场游戏,眨眼就拦到杜槐跟前。看似杂乱的站位,到处都是破绽,要擅闯十分简单,但杜槐神情顿沉。
是阵。
他不敢擅入。要就此放弃杜槐又怎能甘心,他咬牙切齿,神情阴鸷,“白玉堂,你好大的胆子,竟养私兵。”比皇城司都厉害的这些人——
杜槐目光含毒。身份不明、实力深不可测的这样一群人,杜槐诸多怀疑与忌惮统统化作一句诛心的“定论”。
是空口白牙,是劈空扳害。
这样的事情皇城司做起来得心应手。这些人来头休论——杜槐心中有非常糟的预感——是先下手为强还是别的什么,总之绝对不能让白玉堂好过!
白玉堂为他的措辞惊讶地瞪大眼睛:“杜大人何出此言?”一副被吓到的样子,“这大逆不道的话岂能胡说。”话毕,忽然双目一眯,轻勾的眼尾挑出恶意的挑衅,“口说无凭。杜大人——”他意味深长,“总要有点真凭实据,是不是?”
杜槐的脸色阴下来。
对方的无所畏惧令他疑窦丛生,但时势没容他将决定付诸行动。
一进的宅邸不大,正门咚咚地砸门声很清晰地震响四野,来人高声喊说:“有贼入府!例行搜查!”
震天的喊声里,白玉堂唰地展开折扇,自在地迎上杜槐陡然狰狞的目光,“爷亲自邀的杜大人,总要备后手。”
杜槐几乎要不顾一切地亲手拧下他的头颅。
可终究不行。
他深吸气,勉强压下杀意,“还请白大人——千万跟紧师伯。”千万、千万别落单。
杜槐咬牙切齿地笑,提十分中肯的建议,目光却阴狠地在掌教与白玉堂之间定看两番,听外府纷杂的脚步声,终于收剑,恨声道:“走。”
他不会善罢甘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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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出门在外千万别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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