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低头看碗,筷子尖确实无意识地抵在了一颗丸子上,几乎要戳破那层紧致的肉膜。我有些窘迫地收回手,掩饰性地用勺子在锅里捞。
盛夏的暴雨砸在火锅店玻璃上,闺蜜夹给我的牛肉丸在红油里沉浮,窗外的便利店霓虹在雨帘中晕成模糊的光斑。
我的动作僵住了。勺子悬在半空,一滴滚烫的红油从勺边滑落,不偏不倚,重重砸在我的左手虎口上。
“嘶——”尖锐的灼痛感猛地刺穿了皮肤,像一根烧红的针扎了进去。
那点突如其来的痛,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被刻意封存的匣子。闸门轰然洞开,那些被盛夏烈日暂时晒退的潮湿画面,挟带着梅雨季特有的、清冽又缠绵的气息,汹涌地倒灌回来。
虎口那点被油滴烫出的红痕,此刻竟燎原般蔓延开一种更深沉、更绵长的酸楚,从皮肤直抵心尖,细细密密地啃噬着。
原来那些雨从未真正停歇。它们只是狡猾地躲藏了起来,蛰伏在骨头的缝隙里,浸润在每一次不经意的呼吸中,耐心地等待着。等待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等待一场似曾相识的滂沱,便汹涌而出,轻易就淹没了所有用时间和阳光辛苦构筑起来的、看似平静的堤坝。
“喂!烫傻啦?”闺蜜的声音穿透雨声和记忆的嘈杂,带着些担忧。她抽了张纸巾,不由分说地按在我被烫红的虎口上。
“烫着没?疼不疼?发什么愣啊,雨有什么好看的?快吃快吃,毛肚老了就不好吃了!”她顺手又把一颗烫得恰到好处的牛肉丸夹到我碗里。
纸巾柔软微凉的触感覆盖在灼痛处。碗里那颗新的牛肉丸,在红油里微微颤动,散发着诱人的热气。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是火锅霸道的浓香,还有窗外暴雨带来的、若有似无的泥土和植物的腥气。
那点尖锐的酸涩感,在闺蜜咋咋呼呼的关切和眼前食物的热气中,似乎被短暂地熨帖、压了下去。
“没事,”我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终于稳稳地夹起了那颗丸子,声音尽量放得轻松,“就是这雨……下得真突然。”丸子送入口中,弹牙的肉质和浓郁的汤汁在口中迸开,是实实在在的、滚烫的人间烟火。
闺蜜看了看窗外,奇怪道:“雨不是下了好久了吗?什么突然……嗯,也是挺突然的。刚才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咱俩就淋成落汤鸡啦……”
窗外的暴雨不停倾泻,世界在玻璃的另一面模糊晃动,像一个巨大而潮湿的梦境。
但玻璃窗的这边,红汤翻滚,白雾氤氲,食物的香气与友人的笑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坚实的、温暖的屏障。
我低头,喝了一大口冰镇的酸梅汤。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滚落下来,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雨还在下,声势浩大,仿佛没有尽头。但我知道,再大的雨,也终会放晴。就像此刻舌尖残留的灼热,终究会被这一杯沁凉的酸甜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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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雨还没停,我和闺蜜就在商场里逛了会儿街,听着她絮絮叨叨地跟我讲她的读研痛苦日记。我时不时应和两声,其余时间就安安静静地听——这倒也没让闺蜜发现什么异常,因为我平常就是这样。
“欸,雨好像小了点儿,咱们走吗?”闺蜜看着天气预报,扭头问我。
我点点头,“好。”
她又把头低下,嘟囔道:“那我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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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雨,下个屁啊,不都说要停了吗?还下。”
闺蜜举着伞抱怨。
我笑了笑,低声劝道:“你别这么说,有损你研究生的形象,要文明。”
她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把搂着我的胳膊抽走。我嘿嘿陪笑着拉回她,挽住她的胳膊继续等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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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儿,这儿!”闺蜜探出身子朝那辆出租车挥了挥手。
“回来点儿,危险。”我下意识把她往回拉。恍惚间,又想起了那天——他,也是这么拉我的。
“上车上车。”回过神来,闺蜜已经把我往车上推了,“愣着干嘛呢?磨叽,快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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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外,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徒劳地左右摇摆,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刮擦声。扭曲的水痕不断被抹去,又不断被新的雨水覆盖。街景在破碎的水幕中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灰暗色块。
我靠在冰凉的椅背上,闭上眼。虎口似乎还残留着上次在火锅店被红油烫到的、那一点尖锐的灼痛感。而此刻,那点痛仿佛转移了位置,变成了一种更深、更钝的闷痛,沉甸甸地压在胸口,随着每一次呼吸,牵扯出更多潮湿的、带着梅子气息的酸楚。
雨还在疯狂地敲打车顶,噼啪作响,像一个喧嚣而固执的提醒。提醒着某些相遇,如同这盛夏的骤雨,声势浩大,却终究无法在干涸的土地上留下持久的痕迹。雨会停,水痕会蒸发,便利店的灯光会在下一个晴天清晰如常。
只有心底那片被梅雨浸泡过的角落,依旧保持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湿漉漉的酸涩。它无声地蛰伏着,等待着下一次毫无征兆的滂沱,再次将人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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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般,我对闺蜜说:“……我想,找一个人。”
闺蜜头都没抬,双手还在噼里啪啦地大字:“你想找谁啊?叫啥啊?联系方式有吗?哦,对,你要找人嘛,联系方式当然是没有了……”
闺蜜的话,如冷水、如刀剑,一针见血、一语中的——是啊,我除了见过他的脸,其余的,一概不知。
真是……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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