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阳花茶

孔夫子长叹说他的志向和曾皙是一样的。

他,崔明端的志向,何尝不是如此?

家中老少都在重阳节里登高祈福、拜神祭祖及饮宴祈寿,他的发冠上插着一节茱萸,还散着淡淡的清香。

梅花坞,应该是有茱萸的吧。

时下是九月。今年闰了双九,天凉了许多。

崔明端闭目小憩,也坐得平直,而今听说离内城也远着,便将那节茱萸取了下来,拿在手上看了好久。

遍插茱萸少一人,遍插茱萸少一人……[1]

萧家独她一人,这茱萸往何处插去?

“阿藤……”

“是,大人……”

然而直出了眠山地界,阿藤也没等来大人的吩咐,空有数道叹息声。

*

萧家,也在预备重阳事宜。因着上个月,萧鸣笙在病中,多少年节也没正经过。好不容易身子有了气色,自然是要好好庆贺。

重阳节气,登高望远。

梅花坞的地理位置,本身是高的。要望远,直接在院门口,看一看,也就是了,也免去了出门的事宜。

不过,阿草还是扶着萧鸣笙走了好几圈。

“爬山,不过是他们城里的人做的事,一直憋屈着,才要来山上透透气。我们住的远,又在山上,自然不用再去爬什么高山了。”

有些痴的人,像是大智若愚一般,说出这样灵透的话,萧鸣笙听后更是大乐。

卢妈妈却一直悬着心,就怕阿草说错了哪句话,勾起了郡主的伤心事。

在西北时,萧家的重阳节,也没有登高一说。没菊花可看,酒却是有的。

那时郡主的年纪还小,将军也给她添了一杯,郡主的酒量好,跟着饮下后面色不改,将军连声夸了几句,本来是要再添,还是夫人拦了拦。

想着从前的往事,卢妈妈红了眼睛,袁志本是要劝一劝,谁知她却说:“今天的风凉。进了我的眼睛,我去洗一洗。你帮着阿草看着点,别让郡主在风口站久了……”

已是情难自控的人,仍是絮絮叨叨叮嘱着,袁志也只能是一一应下。

萧鸣笙看着山下渐渐枯黄的景象,倒没什么伤感。一块块黄灿灿的田地,颇像炸出的饼子。

今日重阳,做一道过节的花糕吃吃,卢妈妈该是允的。

如此,才去了后院哭泣的老仆,不知前院的小主子又抬脚进了灶房。她一直在吃药,清茶吃不了,但重阳花茶,是可以吃一吃的。

主料也是院中的菊花。

因着那一层尚未明朗的缘由,萧鸣笙再行辣手摧花之事,反而是有些快意的。炸菊花,她吃一朵,他还吃了三朵呢!

采下初开的菊花,借着秋日晴朗晾晒干,收起来备用。

而一些半开的,直接摘了,放进炉子里煮,加少许的糖,更显风味。

唯一可惜的是,这儿只有陶壶,不能看清菊花在山泉翻涌,与糖丝交缠,芬香逃逸。

众人吃着甘香的花茶,齐齐吐出胸中浊气,好似被洗涤过一番。

昨日晒的柿饼,有些软塌塌了,阿草只吃了一杯菊花茶,一直围着它们打转。

好不容易得了卢妈妈同意,她拿一个试着吃了吃,呸呸吐着气,柿饼还带着些涩。

但比起那些个挂着白霜的柿饼,她显然是更爱吃这样的半成的柿饼。

菊花茶还没淡下去,已有一队人往山上来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梅花坞的百姓,是时常能看到,一年总是有好几次,便能看到那些衣衫统一的家仆来送东西。

也不知山上住的是什么人。

有几个心思机灵的,报给了村长听。然而,村长也只是老神在在,“她一人就能住一座山,想来是个要紧的人物。你们不要起了什么坏心思,不然,到时候连自己的命怎么没了都不知道。”

围观的村民,自然是个个点头称是,但心中是如何打算的,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老三家的房子,如今教张大娘自己霸占着,为的也是那几条可以出栏的猪。

老三媳妇手脚勤快,猪崽一年能出栏两次,能换不少的银子。这些银子,有大半是攒着的。

余下的,便是家里的花用了。孩子还小,总是要生几回的病。她原本是指着猪出栏后,把租子还给姑娘。

眼下,家中攒的银子没了,猪也没了,家更是回不去了。她一人在村尾的破房里,用几个石块垒了个土灶,上面搁了个破陶瓮,歪歪斜斜装着半肚的水。

那日萧鸣笙就邀她去家里住着,奈何她一直哭着摇头。已经欠了姑娘的钱,也没脸去。

这儿的小木房,是夫君搭的,方便守田的时候眯一眯,她住着也安心。

今日,萧鸣笙实在是放心不下,来的路上就听见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我有个法子,你要是觉得好,拿回房子和猪,都是能的。”

乍一听动静,老三媳妇吓了一跳,见了她,安心之余又局促站起来,想招呼人坐,可这儿连个凳子也没有,比家里更磕碜。

萧鸣笙往前走了几步,去看那孩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这孩子有母亲护着,只是安心睡了过去,小脸红扑扑的,身上还搭着件外衫。

“唉……我是个未嫁女,说这些,或许你觉着不好……可你在家中的日子,要是能过下去,那些人也不至于连口锅也不给你。如今还是初秋,要是在大雪日里将你们母女赶了出去,等你丈夫回了,指不定一个意外的说法便遮掩过去了。到时,你还剩下什么?一缕孤魂。你那婆母要是张罗着给你丈夫续弦,怕是会说他从未娶过妻子……这儿的人,不会有人记住你和你的孩子,人没了,连个名也留不下。”

“我……是九月生的,满山的桂花都开了,要取名桂花,娘亲说桂字好,不如叫桂贤吧,有桂花,也贤惠。姑娘,我的名,是桂贤……娘亲病了,让我上京来投靠姨娘,我是不愿的……家里的房子都在,我就是一人,也能活下去。我养鸡养鸭,甚至连猪也能养。但娘亲说,女孩家……总是要有个人护着……”

说到过世的母亲,桂贤更是难过。千里投亲,本就不易,路上要不是自己机敏,早早就随娘亲去了。

“你家那口子……”

萧鸣笙也知女子一人难,何况是这样的时代?

“他……”桂贤倒是停顿了一瞬,“和我不同,他是老三,上面有哥哥,下面也有弟弟……家里没那么田产,只能是跟着人出海讨生活。”

萧鸣笙也觉着难做。可这事,到底是要拿出个决断来的。“我,将那地给你种,便是希望你们能好好过日子,何必离开家去讨生活?”

桂贤也终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姑娘,连哭也忘了哭,“婆母说,是宝儿身子弱,他得出去赚钱……”

这还是她挑了好的话来说的,婆母的原话是:娶了你这扫把星,儿子没生一个,反而是让我的儿子抛下自己的老母去外头讨生活……

也就是因为如此,她对婆母才多忍让。

“是婆母和我说,他跟着村子里的人出去的……”

萧鸣笙只是默默看着那沉睡的孩子不说话。这会儿,似乎是有些冷了,突然缩了缩腿脚。

“你们娘俩住这地方不大安全,还是先跟着我回去吧,我再给你想想法子。”

*

袁志护送主子回去,又跑了一趟内城,说是要报案。

陵安府的人,为首几个认得他。

他骑马来的,行色匆匆,又说要报案,师爷险些是从椅子上摔下来,哆哆嗦嗦问了一声,“这……不能是……”

那位贵人出事了吧?

袁志就冷着张脸不说话。

萧家如今的处境,和陵安府没有关系,可又不是完全没有关系。

师爷见状,冷汗簌簌往下冒,也来不及说什么了,软去的腿脚又支棱起来,马上跑着去请大人来。

就是天塌了,也轮不到他来顶啊,他就是个小小的师爷,在这京城,连只蚂蚁也不是啊!

*

陵安府的人赶到梅花坞,是一炷香后。

出了命案,再懈怠的衙役也不敢含糊。

这是天子脚下,又是贵人的居所,真要是出了事,回头追究起来,头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袁志没再跟着,到了村口就和他们分道扬镳了。

日近西山,满山云霞,萧家小院一样祥和安静。

桂贤母子好不容易都睡着了。萧鸣笙便在院子里看那晚霞,袁志据实已报,她也不放心,来回踱步,“也不知陵安府的人,能不能查出真相?”

袁志又将在衙门里的见闻说了出来,“衙门里的人说,马上就要新来一位大人。”

“你可知哪位大人?”

萧鸣笙又追问道,要是个和萧家有来往的,公正清廉的大人就好了。

注:[1]《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某个足够清正的大人即将入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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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重阳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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