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江何这一巴掌估计练得排山倒海,张淙的胳膊瞬间被他抽麻了。
张淙把衣服捡起来重新挂好,然后捂着手臂,慢慢坐下,没吭声。
晏江何指张淙鼻子骂:“混账东西,我问你,刘恩鸣为什么摔你手机?八成是故意的吧?”
张淙忽地抬起头,嗓子眼拱上恶心。他不准备吐,便只能深吸一口气压着。可他神经乱糟,心不在焉,这口气蓦得喘岔了,肋下登时拧起疼来。
张淙弯下/身子,用胳膊抵着,绷紧嘴唇。
晏江何:“......”
晏江何的脾气发不下去了,他咽着火,在张淙身边坐下。
这包厢是席地而坐,桌子下面有个凹坑,正好伸腿,两人的腿靠在了一起。
“怎么了?”晏江何扯过张淙胳膊,“你可真娇贵,说你两句,就给我闹洋相。”
他皱眉批评:“胃疼吗?看你这完犊子胃,明天我就拎你去做胃镜。”
“没。”张淙缓缓倒着气儿,“不是胃疼,岔气了。”
“......”晏江何看他真的没大问题,才把人甩开。
他火气被张淙打断,又接起来再撒:“我现在真想打死你!”
可惜刚才的劲好像有些过头,他这话骂出来也就是骂出来,没多少发作的意思。
张淙轻轻呼出一口气,肋骨下仍劈里啪啦地疼。他低头,看见自己和晏江何贴在一起的腿。
张淙总认为黑暗是他的组成部分,而现在和晏江何摆在一起,他竟觉得好像也不太像那么回事。
他第一次这般讨厌自己的卑劣,是因为晏江何。
从晏江何的视角,张淙这会儿颇有些弱不禁风,他看见这倒霉东西张嘴:“你打吧。”
晏江何:“......”
这不像张淙说出来的话,但的确就是张淙。——张淙就是这样的,总在上赶子找揍。
晏江何这人有些软硬毛病,张淙一贯呛毛,突然这么低头讨打,他还就打不下去了,甚至憋的火都有要熄灭的趋势。
晏江何嘴角一抽,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张淙很会讨他心软,关键时刻来这么一下,巧得厉害。
“小兔崽子。”晏江何骂骂咧咧,起身回到对面。
他站起来时张淙手一抖,差点伸出去拽晏江何的裤腿。
张淙:“......”
张淙瞪自己那只染癔症的手,深度怀疑他是神志不清出了精神病。
晏江何按过铃,叫服务生进来点菜。他瞎着眼照菜单一通念,一副财大气粗的德行,或许是把火力转向钱包喷射去了。
张淙全程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过自己眼前的柠檬水喝。水还是温的,能熨帖肠胃,也能抚平神经。
菜和肉上得快,铁网也热得快,晏江何拿筷子摆了一排肉片。渐渐能听见肉“滋拉”的出油声,香味也升腾起来。
“你这几天别去学校了,给我老实待着。”晏江何翻着肉,开始独裁,“这件事别让老头知道,我给你处理,必须听我的。”
他抬头看张淙:“你要是再惹乱子,我就把你的皮扒下来。”
几块肉翻得他手累,于是晏江何将筷子一撇,毫不客气:“你烤。”
张淙沉默着,拿起眼皮底下的筷子,开始烤肉。
第一波烤完,张淙拎了个小吃碟装上。晏江何非常自觉,二话不说就抻胳膊把碟子拽到跟前,搅好蘸料吃起来。张淙也没反应,继续烤肉,活像个尽职尽责的烤肉机器人。
这两人一个烤一个吃,配合得非常默契,加上一种难言的暗流涌动,气氛有些古怪。
张淙在食物方面似乎真的挺有天分,他肉烤得很不错,软硬适中,晏江何被伺候舒服舌头,人也顺气了。
他瞧张淙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搁心里叹气:“岔气儿缓过来没有?”
张淙没抬头:“嗯。”
“那吃东西。”晏江何拿起手边的水灌一口,又说,“知道错在哪儿吗?”
张淙的筷子一顿,接着他开始用手指捏筷子,指甲都捏白了。
“不知道我告诉你。”晏江何当没看见,边吃边说,“为自己在意的东西挥拳头,这点没错。不然手为什么可以握拳?”
“但张淙。”晏江何的目光暗下来,“这不等于暴力。狗咬你,你咬狗,那你比畜生还畜生。”
“你的拳头可以有别的用处,与其用来打人,不如用来把自己的东西保护好。”晏江何夹起一块肉,放进张淙碟子里。
他声音里带着轻轻的责备:“别随随便便就被狗咬到。”
——别随随便便就被伤了心。别随随便便就让自己伤心。
张淙瞒不过晏江何。张淙明白晏江何并不清楚自己和刘恩鸣的事,但他的下劣,晏江何全知道。他没瞒得过一丁点。
他怎么那么想瞒?他怎么什么都瞒不过晏江何?
张淙心里有东西在破土疯长,可在他荒芜贫瘠的那片空地,还有什么不是死物,有能力生长呢?
“快点吃。”晏江何说。
张淙夹起肉,塞进嘴里。吃进去才觉得没多少味,他忘记蘸料了。
“知道错了就认错。”晏江何又推给张淙一盘五花,“烤上。”
张淙一片一片夹肉放上去,两人谁都没打开天窗,但其实心照不宣。这让张淙很难受。
他难受得嘴开始瓢:“我知道了。”
“哼。”晏江何终于笑了下,“我可告诉你,你轻点作死。”
晏江何:“老头给我那钱,说是给你留着当学费的,也没多少。我看那个刘恩鸣,不是省油的灯,光是补他两颗大板牙就得一笔小钱,别到最后你没钱念书,抱着我大腿哭。”
晏江何成天没有好样,全身拔不出一根“无私奉献”的毫毛来,张淙更没什么根据,但晏江何这话说出来,张淙却敢肯定,晏江何不会用冯老留的钱。
张淙差点把五花肉怼碎。
“......”晏江何心里犯膈应,没再薅这个话题,吃肉撒病症,“快点吃。赶紧的。”
他看了眼表:“赶快,有急事。”
张淙回忆起在办公室的时候,晏江何风风火火拽他走人。当时晏江何也说有急事。他还以为晏江何是故意那么说,不想再待,敢情真有急事?
于是张淙下意识问:“什么急事?”
晏江何嘴里嚼东西,吐字不清:“买糖饼。”
“……什么?”张淙愣了下。
“买糖饼。”晏江何咽下肉,扯来张生菜解腻,“我问我妈了,她说批发市场有一家的红糖饼最好吃,但老板有脾气,一天就二百个饼,中午开始摆摊,卖完就下班。去晚了就没了。”
张淙:“......”
晏江何又吃一口肉,吃完再揪生菜塞进嘴。张淙的思维早被晏江何作乱,看他这糟蹋吃法,没忍住道:“这生菜应该是用来包肉的吧?”
“不都一样么。反正都塞进嘴里吃。”晏江何不以为意。
张淙看过去,棚顶的暗灯铺在晏江何脸上,从他的额头滑落到鼻尖。
张淙在碗里铺平一张生菜叶子,又放进去一块刚烤好,蘸上蘸料的五花。他筷子动几下打个包,竟说:“......你要不要试试一不一样?”
晏江何眉梢一挑,立马夹过张淙打好的生菜包,一口塞下。他嚼了嚼,点点头:“还真是不一样。”
果然美食的吃法是有讲究的。
张淙:“......”
晏江何侧过头,去拿一边的卫生纸。
张淙稳当当放下筷子,从桌子上抽回自己的手。他眼睛依旧盯着晏江何的脸,食指趴在腿上,随视线开始快速移动。
他的指尖在勾勒一条轮廓线。是晏江何的上半张侧脸线条。从额头到鼻尖,一条非常利落饱满的曲线。
按照张淙较强的抓形能力,他划拉出的这条小曲线,跟晏江何本尊的轮廓基本能重合得**不离十。
晏江何拿完纸巾转回头,张淙的手指猛地一痉挛。
他今天第二次不可置信地瞪自己的手,简直惊悚。他刚才干了什么?生菜打包就算了,他在画什么?
看来他这手今天不仅是染了癔症,还该直接剁了。
“你低头看什么呢?地上有烤肉?”晏江何叫他,“快点儿,还要买糖饼。”
张淙掩饰目光,黑睫下遮挡着一片晦暗不明。他“哦”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吃。
一顿烤肉吃完,晏江何带张淙直奔批发市场,还真买到了那家有脾气的糖饼。
冯老虽然说糖饼,但也就是个念想,瞅他那完蛋样,估计也吃不下多少。可晏江何偏偏挥金如土,花钱有瘾,大爷一样愣是买了十个饼。
张淙看晏江何嘴角带笑的样子就觉得头疼。他再看这人额间被风吹乱的碎发,挺拔的鼻骨,鼻尖处掉落阳光,好像挂着星子。
张淙看不下去了。他低下头,把手揣进兜里。
买完饼也就下午三点多。时间还早。晏江何坐在车里琢磨了一下,准备去趟Azure。正好,他这几天刚跟钟甯打好招呼。
“我跟你说个事。”晏江何把车开出去,朝张淙说,“你那些乱七八糟的零工,齁儿不靠谱,就别干了。我给你找了个活儿,挺靠谱的。”
晏江何:“这几天呢,在我处理好你的破事之前,你不上学,也别在家待着,老头精明,万一看出点什么太麻烦。白天家里有杨大姐,你就直接去打工吧,按照上下学的时间,顺便能赚些生活费。”
张淙顿了顿,轻声问:“什么活儿?”
“现在时间还早,正好带你去见见老板。”晏江何笑笑,“放心,地方你熟。”
“......嗯?”
晏江何:“Az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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