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繁华闲人

风细细吹,送来哀乐隐隐,凄苦的曲调伴着无限春光,流年倥偬恍似梦。

黎慕白忽被触动,只觉心口某处似塌了一块,忙暗暗掐了掐掌心。

鲁嬷嬷迟疑一下,眼角沁出泪花,摇首道:“没有。一路上,小绮都是待在车厢里的。”

黎慕白见状,正色道:“嬷嬷,据大理寺的调查结果,小绮姑娘是中了野芹之毒而身亡的。而在小绮姑娘毒发前几日,有人曾在城南买过一把野芹,且那人自称姓李!”

鲁嬷嬷似是吃了一惊,不由提高了音调:“不可能是他!”

“还请嬷嬷如实相告!”

鲁嬷嬷默然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

原来,上巳节那日,她们一行人返城途中,路过一株桃树。罗小绮见那桃花开得极美,便想要折几枝带回去给卫韶樱。

但是那树颇高,他们一众人皆够不着。

罗小绮正欲放弃时,一戴石青色帷帽的公子恰好打马路过,顺手帮她们摘了一大把桃花。

黎慕白忙让鲁嬷嬷形容那人的身段。

然而,形容出来的身量与举止,却与那日她与王赟在余音阁见到的戴石青色帷帽之人,有些相似。

她又问:“那人长什么模样儿?”

“他一直没摘下帷帽,我们一行人都不知他的相貌,只有小绮——”鲁嬷嬷蓦地停了一下,“一直待在车厢里,更不知了。”

“嬷嬷!”黎慕白厉色道,“这可关乎到能不能找到毒害小绮姑娘的真凶。”

鲁嬷嬷忙道:“其实小绮她当时是站在桃花树下的,还未来得及避开。那人在马上折了几枝桃花后,便下马对小绮行了一礼,把桃花递给小绮。期间,他掀开过帷帽一角。”

“那他可有主动提及家门来?”

“并未,他只自称姓李,又是背向我们而立,我们也不清楚他为何人。摘完桃花后,他就离开了。之后,小绮面色凝重,严命我们不许提起此事此人。”

“这是为何?”

“姑娘你也是女子,应知在这世上,女子的名声是胜于性命的。小绮这样吩咐后,我又对其她丫鬟仆妇重申了一次。”

黎慕白思忖片刻,转而问道:“嬷嬷可知长公主的头疾之事?”

“长公主的头疾,已有好些年了,我自是知晓的。”

“那嬷嬷还记得长公主第一次头疾发作的情形吗?”

“长公主以前身体是很好的。”鲁嬷嬷停了一下,似是在回忆,“好像是韶樱姑娘一岁左右,长公主突然间就发起了头疾。”

黎慕白请鲁嬷嬷详细说一下当时的状况。

鲁嬷嬷神色一怯,似犹带后怕,道那日长公主像是中了邪魔,举着一把刀四下里追着人砍。府中鸡飞狗跳,下人们被唬得瑟瑟发抖,一个个都不敢靠近她,尽量躲避着。

黎慕白想了下,倒与赵曦澄曾经形容过的一般无二。

“姑娘怎么忽地提起长公主的头疾来?难不成也跟案子有关?”鲁嬷嬷问道。

“与案子无关。是我们殿下不忍韶樱姑娘再添伤心,想着能不能找出长公主的头疾成因,以便根治。”

鲁嬷嬷闻言,又拭了拭眼角的泪花。

黎慕白劝解一番,问道:“嬷嬷可还记得,那一次长公主的头疾是如何好转的?”

“当时长公主举着刀到处砍,无人敢靠近。最后,是驸马爷亲自上前夺了刀,又架住了她,然后命人请太医。太医开了许多的药,驸马爷又亲自把药喂下。”

“我听说人发狂时力气奇大,长公主又常年习武,驸马爷竟可凭一己之力控制住发狂的长公主?”

“姑娘有所不知,我们驸马爷力气大的紧。他恐旁人使力不当伤到长公主,因此决意亲自照顾。那几日,驸马爷衣不解带,不眠不寐,一颗心都拴在长公主的身上,连年幼的女儿都顾不上了,全权交由乳母照顾起居饮食。待长公主头疾好了后,他自己却病倒了。”

黎慕白叹道:“我曾听人提过长公主与驸马爷的关雎佳话,以为口口相传的事,不免会有些夸大其词。今日听嬷嬷一说,才知这世间真的有痴情人!”

鲁嬷嬷肯定地点点下颌,道驸马爷对长公主是真真的好,凡是与长公主相关的事,无论大小巨细,他都亲力亲为。

比如,种合欢树,栽米囊花,亲自配药熬药等等。

即便长公主这么些年只生下一个女儿,他也绝不纳妾,还禁止府中男丁纳妾,要求他们对妻儿好。

公主府下人看在眼里,感动在心里,侍女们都盼着自己能嫁给府中的男仆。

黎慕白看着鲁嬷嬷伶仃模样,不由问道:“嬷嬷是不是后悔离开公主府了?若不然,嬷嬷也可择一如意郎君嫁了。”

“不怕姑娘笑话,起初我也确实有过此念。不过,罗府待我很好,小绮也待我很好,我不后悔。只是不承想小绮才选为凉王妃,就······”说着,一阵哽咽。

黎慕白忙安慰,见问的差不多了,便出了卧房,来到罗府前厅,见罗缜正陪着赵曦澄喝茶,遂对赵曦澄暗暗颔首。

赵曦澄起身告辞。杜轩杜轶驾着马车,前往大理寺。

乍然从白幡弥漫、哀乐震天的罗府出来,黎慕白一时默然。

不觉间,帘外已换成卖花声声,撷芳菲良辰。

风光能几何?韶华胜极,又付与流水。

今岁的春与去岁相较,仿佛皆是一般的姹紫嫣红开遍。

可是,她已不能在父母膝下肆意承欢了。

她转脸望向窗畔,帘上日影更迭,如同光阴轮转,而她能做的——唯有朝前走。

赵曦澄掏出一方绡帕递与她,问她罗府一行有何收获。

她怔怔接过,抹去眼角泪渍,调回视线道:“殿下,这几起案件,现下看来果真互有牵涉,关键之人果真是那戴帷帽之人。”

随后,她把鲁嬷嬷的话挑重点一一说了。

言罢,她又问道:“先帝为了让长公主上巳节被劫持一事不泄露,曾处置过许多人,殿下可知此事?”

“姑姑身边的下人,确实换过。当年,我以为是姑姑生病时,那些人照顾不周,惹怒了先帝。如今看来,是我想岔了。”

“殿下其时年幼,兼之先帝的刻意压制,不知实情亦属正常。不过,此事终究还是有人知晓了,比如鲁嬷嬷。”

“鲁嬷嬷我自会遣人暗中去查的。”

······

两人正说着话,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黎慕白以为是到大理寺了,正要起身下车,不意车外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来。

“给四哥请安!”是兖王赵暄洁。

杜轩打起车帘,赵曦澄与他寒暄。

赵暄洁道,最近他在京中各瓦子逛腻了,便想换个乐子,于是去了宝津楼。

宝津楼正在排练百戏,是为西夏公主前来和亲做准备,一向由在卫昌主理此项事务。

他上一次去宝津楼看百戏,还是春节时随各国朝贺使臣一起。

他说,那次有一曲杂剧尤其令人捧腹。

那是一曲以诙谐滑稽为主的杂喜剧。

他向赵曦澄抱怨,这次在戏里扮演术士的那个伎人居然回家乡去了,新来的一个瘦高个接替了他。

然而,那瘦高个儿整一个麻杆似的,扮演起来一板一眼,像个久不中举的老学究,一点儿也不滑稽诙谐。

因赵曦澄当下在鸿胪寺当值,宝津楼排练百戏,是由鸿胪寺负责。

是以,赵暄洁拜托赵曦澄,请他去跟驸马爷卫昌打个招呼,看能不能把之前扮演术士的伎人召回来。

他道,那曲杂喜剧最捧腹之处,便是那个术士的戏。现在换了一个伎人,整部戏都无聊了。

赵曦澄笑着应下,又问道:“到底是何等模样的人,竟能让我们风流潇洒的兖王也惦记上了?”

“四哥你就别取笑我了。”赵暄洁用手比划着高矮笑道,“那伎人是个侏儒,不过三尺来高。”

黎慕白正思忖着案子,忽听到侏儒二字,心里一动,忙从车厢里探出头。

只见一匹毛色纯白的宝马旁,一头戴绯红玛瑙玉冠的翩翩公子,正持扇而立。

他那一袭宝蓝宽袖圆领锦袍,被风拂得几分飘逸;腰间的五色鸾绦上,系着一枚龙纹祥云碧玉佩;棕色拈金线打成的攒心型络子里,笼了一只亮锃锃的镂花香熏球。

真真的锦衣玉食裘马轻狂,繁华胜地富贵闲人。

不过,那素日里蕴藉风流潇洒的眉梢,此刻却带着些意味深长。

他甩开手中的玉骨折扇,向赵曦澄的马车走近两步,看看赵曦澄,又望了望黎慕白,促狭一笑:“四哥,看来这司膳女官还甚得你心啊!”

黎慕白脸倏地就红了,抓着门帘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六弟,净胡说些什么!”赵曦澄笑着轻斥,“我正要去大理寺一趟,六弟可要一道前往?”

“别别别!我最不喜这些,四哥你知道的,我就一纨绔而已。”赵暄洁一把玉骨折扇摇来晃去的,扇上仕女图里的仕女几要飞出来,好成仙而去似的。

黎慕白瞧着赵暄洁纨绔公子的做派,第一次听闻有人如此坦然自封为“纨绔”,有些想笑。

俄而,赵暄洁谈锋一转,道:“不过,案子破了后,还请四哥第一个告诉我才是,我也好去当一回说书先生!”

言讫,他扇子一收,双手一拱。

赵曦澄笑骂了两句,两人又聊了一会子,便各自分开。

黎慕白突记起心中适才浮现的念头,忙一把跳下车,跑到欲认镫的赵暄洁身畔。

她行了一礼,以寻做新饮食的灵感为由,请赵暄洁讲一讲先前那个扮演术士的侏儒。

赵暄洁像是找到了知音,依着白马,以玉骨扇为道具,给黎慕白滔滔不绝讲起那曲杂喜剧来。

黎慕白不敢贸然打断,只好时不时以“不甚明白”为由,向赵暄洁请教一两句,把话题往那侏儒身上引。

在得到自己需要的信息后,她见赵暄洁仍兴致勃勃,大有成为说书仙人之势,无奈只得继续往下听。

所幸赵暄洁讲的书,也委实引人入胜。因此,她乖乖立在一旁,真个专心致志听起来。

纵情恣意的笑声,散在风里,顺入赵曦澄耳际。

马车的帘子静静垂着,囚了几分岑寂与幽暗,唯她的笑声肆无忌惮闯进。

他禁不住伸手擎起帘子,却被乍然的明亮迷了眼。

但见二人,一个挥扇踱步,口若悬河,仿若戏中人;一个目光紧随,时而拊掌时而大笑,似真在观戏一般。

万尺阳光泻了个遍地绚烂,她粉颊上漾着两朵笑靥,被照得极是鲜妍生动,如一枝夭夭之桃。

他忽而有些失神。

那笑声泠泠,有如玉珠落碧池,在他心底激起层层涟漪,圈圈圆圆,竟不能停一般。

他放下手,半欹于引枕上,静静看着晴丝在帘上描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窃玉

我用人物面板伪装神棍

小船三年又三年

钱充好了,几点开播?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眉中画之我凭破案惹桃花
连载中聆聆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