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道山师公的承诺像一颗定心丸,让孔祥熙暂且压下了翻涌的不安。接下来的几日,静观竟真的维持住了一种脆弱的平静。日子仿佛被拉回了向隐没刚离去时的模样,晨钟暮鼓,课诵修炼,一切按部就班。
孔祥熙依旧每日黏在邹芸和殷草身边,像只乖巧的雀鸟。晨练时,她会因步法生涩而微微噘嘴,引得殷草那洪亮的指导声里不自觉带上了几分无奈的笑意:“小师妹,莫急,看准了再落脚!” 午膳的喧闹里,她总能精准地把盘中最嫩的菜心夹到邹芸碗中,眨着眼说:“师姐辛苦,要多吃些。” 邹芸眉宇间那缕挥之不去的疲惫,似乎也在这细碎的关切中淡去了些许。傍晚时分,她甚至能看到几个年轻弟子聚在回廊下,为某个修炼窍门争论得面红耳赤,但那争论里带着求知的热切,而非戾气。
连空气里那股若有似无的焦躁感,都仿佛被秋日高爽的天空稀释了。几次小摩擦刚冒头,便在邹芸温和却坚定的调解下悄然化解。孔祥熙冷眼旁观,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也在这看似回归正轨的日常里,不易察觉地松弛了几分。
她怀疑,是否师公已暗中出手安抚了局面?或许,那妖物也知难而退了?
这种趋于“正常”的假象,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力量。连续几日的神经紧绷带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她真的很渴望一场不受惊扰的沉睡啊!
于是,在这个看似与往常无异的夜晚,她仔细掩好玉轩的门窗,怀着一种近乎侥幸的放松,沉入了睡梦。
然而,寂静深浓处,危机正在蛰伏中酝酿。就在孔祥熙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于黑暗之际——
“轰隆!”
一声沉闷如惊雷的巨响猛地炸开,紧接着是兵器剧烈碰撞的锐鸣,夹杂着一声扭曲非人的尖啸,如同利刃般撕裂了宁静的夜幕!
孔祥熙从床榻上惊坐而起,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扑到窗边,只见西北方向火光窜动,灵光爆裂,将半边天都映照得忽明忽暗——那正是殷草、邹芸等核心弟子居住的区域!
假象破碎,变故已至。
那狡诈的妖物,其真正可怕之处并非实体攻击,而是无形中蛊惑人心,放大潜藏的恶念与纷争,令同门相残。然而,它万万没想到,自孔祥熙那夜踏入后山起,一张针对它的天罗地网已然悄然收紧。刘道山将计就计,索性以逸待劳,只待它按捺不住,主动显形!
此刻,那撕心裂肺、充满怨毒与不甘的尖啸,正是它落入陷阱的证明!孔祥熙心脏狂跳,循着声音和灵光爆裂的方向疾奔而去。
赶到现场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只见一片开阔的演武场中央,一个巨大而繁复的金色阵法正熠熠生辉,无数古老的符文如同活过来的金蛇,在地面游走、盘旋,构成一个坚不可摧的牢笼。阵眼之处,赫然是独坐其中的刘道山师公!他须发皆在澎湃的法力激荡下无风自动,原本平常的灰色道袍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星辰之光。他双手结着一个极其玄奥的法印,面色肃穆如亘古磐石,双眸紧闭,却仿佛与整个阵法融为一体,成为其绝对的核心。
磅礴而纯正的道家法力,正以他为中心,如同汹涌的金色潮汐,一波接一波地灌入阵法之中。阵法光芒大盛,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光壁,将内部一团翻滚不休、试图左冲右突的黑影死死禁锢。那黑影形态变幻不定,时而如狰狞巨口,时而化作无数扭曲哀嚎的面孔,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阴寒与怨气,正是那蛊惑人心的妖物本体!它每一次撞击光壁,都引得整个阵法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金光与黑气交织湮灭,发出“嗤嗤”的灼烧之声。
阵法边缘,殷草与另外几名修为精深的弟子分站关键方位,个个面色凝重,汗如雨下。他们同样手掐法诀,将自身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阵法,加固着光壁。殷草牙关紧咬,虎目圆瞪,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显然并不轻松。
“师兄,你们还好吗?!”孔祥熙急切的声音传来。
殷草闻声,百忙之中隔空向她重重点头,却无暇分神开口,全部心神都用于维持这至关重要的封印。
阵眼中的刘道山,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如冰峰的弧度。
他心中清明:这妖物灵智极高,寻常陷阱根本无用。他不过是利用了向隐没离去前留下的一滴蕴含其纯阳道韵的精血,以此为饵,模拟出“静观守护者力量衰弱”的假象。这妖物渴望吞噬这等力量以增强自身,果然贪婪压过了谨慎,追寻而来,却不知一步踏入了这早已为其准备好的炼化之阵!
“孽障!还不伏诛!” 刘道山心中默念,手中法印一变。阵法光芒再涨,金色符文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印向那团黑影。妖物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净化、收缩。
任它有千般蛊惑手段,万种诡诈心机,在这堂堂正正、以绝对力量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也唯有被一点点炼化、封印一途!想再出来害人,已是痴心妄想!
那团被金光灼烧、不断扭曲的黑影,猛地发出一声尖锐至极、似人非人、饱含着滔天怨恨的嘶吼,声音如同无数玻璃碎裂般刺耳,响彻整个空间:
“一群无知鼠辈!竟用如此卑鄙手段!真以为这区区阵法,能困得住本座吗?!哈哈哈——” 它的笑声癫狂而充满恶意,黑气翻涌间,竟隐隐显露出一种古老而威严的轮廓,虽只是一瞬,却让在场所有人心神剧震,“你们可知本座是谁?!若知晓了,只怕跪地求饶都来不及,还敢妄图封印?!”
这狂言并非空穴来风。它能悄无声息地渗透静观防护,其蛊惑之力连修为精深的弟子都难以抵挡,若非身份特殊、实力远超寻常妖邪,又怎会劳动刘道山这般人物亲自布局,甚至需要以向隐没的精血为饵,才敢引其入彀?
阵法中央的刘道山,闻言眼中骤然闪过一抹凌厉如电的狠色,非但没有被其言语所慑,反而双手结印的速度更快了几分!磅礴的法力如同决堤洪流,更汹涌地灌入阵法,金色符文光芒大盛,如同烧红的锁链狠狠勒紧那妖物本体!
“呃啊——!” 妖物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嚎,随即转化为极致的暴怒,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和被打乱计划的狂躁,“不对!本不该……本不该是此时!你们的计划为何提前了?!是谁?!是谁窥破了天机?!”
它的怒吼声中,竟透出一丝计划被彻底打乱的仓皇与不甘,仿佛冥冥中某种既定的轨迹,被一股意想不到的力量强行扭转了方向。
刘道山面色肃穆如铁,紧闭双唇,不再给对方任何扰乱心神的机会。他只是将毕生修为凝聚于指尖,全力催动大阵。无论如何,今日必须将此獠封印!绝不能再让它为祸人间!
孔祥熙随着慌乱的人群后退,目光却死死锁在那持剑而立、眼神空洞的“邹芸”身上。看着那倒在血泊中的弟子,一个念头如同冰锥般刺入她的脑海:是因为她!是因为她去找了师公,计划才提前,才将这妖物逼得狗急跳墙!这孽债,该算在她头上!要恨,也该恨她才对!
逃跑的脚步猛地顿住。她看着周围惊恐失措的同门,看着奋力维持阵法、无暇他顾的刘道山师公和殷草等人,又看向那个被妖物操控、痛苦挣扎的邹芸师姐……一股前所未有的决绝涌上心头。
她不能逃!祸因她起,她必须做点什么!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孔祥熙非但没有继续后退,反而猛地转身,逆着人流,朝着那片危险的水深火热之处奔去!
“邹师姐!” 她一边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声音穿透喧嚣,直抵那双空洞的眼睛,“你醒一醒!看看我是谁!看看你眼前的人是谁!我们是你的同门啊!”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
神奇的是,那原本提剑欲要再次挥砍的“邹芸”,动作猛地一滞。她持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剑尖上的血珠滚落在地。那双空洞的眸子里,似乎有剧烈的风暴在酝酿。
此刻,邹芸的识海内正进行着一场惨烈的争夺。一个充满杀意和怨恨的声音如同魔音灌耳,疯狂叫嚣着:‘杀!杀了他们!毁灭一切!’ 这声音强大而蛮横,驱使着她的身体,让她渴望鲜血。
但另一个声音,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微弱却坚韧的声音,正如同风中残烛般拼命闪烁:‘不……不能……那是祥熙师妹……是同门……’ 这声音源于她本性中的善良与对同门的爱护,更因为孔祥熙近日来真诚的陪伴与关切,在她心中留下了温暖的印记,此刻成了对抗妖惑的最后一盏明灯。
孔祥熙那一声声带着哭音的呼唤,就像投入黑暗中的光,让那微弱的声音陡然清晰、壮大了一些!
“走啊!去杀人!” 魔音怒吼。
“停下……快停下……” 自我的意识在挣扎。
邹芸的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脸上露出极其痛苦扭曲的神色,抬起的脚如同灌了铅,怎么也迈不出去那杀戮的一步。她似乎在用尽全身的力气,与体内的邪魔对抗着,为清醒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孔祥熙看到了希望,她不顾一切地继续靠近,声音更加急切:“师姐!坚持住!你能听到我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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