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入世

1.

临别前,掌教真人将法天宗世代相传的《灵脉图》抄本相赠,上面记录着前辈所见之各种妖邪魔怪,无论分布范围、特征特点、克制方法皆可参考。虽然篇幅有限,不能详尽,且内容有些老旧,但对新手来说,正是求之不得的法宝。

“此图近年来的空白,还需你们补全,若遇棘手事,随时回法天宗。”

殷殷寄语不啻远行的底气,带着对冒险的期许和对真人的承诺,乐极和愿业拿好行囊,离开宗门。

恒明山的下山路是条逼仄曲折的小径,法天宗的尽处却是两道十字交叉、通往四方的大道。乐极站在路口,完全不知接下来该怎么走了,毕竟她一年前是被羡渔子抱来的,连方位都辩识不清。

“该往哪里去呢?”乐极问。

“你想往哪去?”愿业反问。

乐极仔细想了想,答道:“我还是想去报官。”

愿业笑了:“为了那二十两银子吗?”

还为一个公道,一个说法,她就不信这官报不成!

“我也赞成你去,真就只为那二十两银子,也赞成。”愿业说,“你别以为道心就不能执着世俗,重财根本不寒碜。钱只是表象,图财害命、拐卖妇孺之人,连心都失了,比妖邪更加可恶,就该得到报应!”

愿业全然支持她的想法,两人掏出地图研究路线,先以恒明山为基准,找到那条匪患霸占之河,再顺藤摸瓜找到乐极当初被拐卖的城镇,此时她们才惊觉,那里距此足有万里之遥。

“羡渔子的能耐,真是可望而不可及啊……”愿业感叹道。

“你的道主无法御风飞行吗?”乐极问。

“他飞不了这么远,”愿业道,“万里一瞬,是什么水平?真不敢想象我在和他的道心一同修行。”

乐极也会御风术,仅仅是从法天宗一座屋顶跃到另一座屋顶的距离,就已属合格。她在法天宗曾以此为傲,可如今天下不再是方方正正的山门,要靠双脚丈量土地,才知自己渺如蜉蝣。

“就朝着这个方向,慢慢走吧。”愿业鼓励道,“熟能生巧,迟早有一日,我们也会这么厉害的。”

——

2.

她们走上一条向北的路,中途经过两个祥和的村落,对比掌教真人交付的《灵脉图》,发现记载中位于附近的旱魃已经无影无踪了。

图册不知传了多少代,一些老掉牙的内容早该订正,乐极向当地书堂买来空白课簿,一边前行,一边对照原文细细勘误。

这下两人更觉修行意义甚大,不只为自己,还为法天宗,也为周围人的安宁幸福。

太阳即将落山,愿业问道:“我们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在村中住下,明日启程?”

乐极并不累,只是不知下个城镇在多远之外,尚思索两者得失时,就见一个人影逆着夕阳,跌跌撞撞走来。

它踉跄经过身边,带着失魂落魄的颓废,口中不住嘟囔着什么,乐极静心聆听,发现那人在说“死了,通通死了”。

“谁死了?”她忍不住问。

那人被她惊醒,站住了脚,抬起了头,原来是个年轻而清癯的男子,他反问乐极道:“谁死了?”

乐极一头雾水:“是你方才说什么‘都死了’。”

“不是死了,是丢了!”男子着急得张口结舌,“我不过离家一年,再回来时,家中人都不见了,我的媳妇、孩子……”

乐极还想再问,愿业就凑到耳边小声道:“别管家务事,这是老婆和人跑了。”

“不是!”那人听到,反驳说,“她不是和别人跑了,一定在等我回来!她今日还洗了衣服,烧了柴……就是不见人影,你知道吗?不见了!”

失踪?若是这样……愿业沉吟了,乐极则认真道:“去报官吧!”

“我是要去报官的,可村里人不让我去,说我娘子是被狐妖带走了,不能违抗……我、我若报官,村里人会同声遮掩,若不报官,也不知去何处寻她……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他着急得口齿不清,手舞足蹈,愿业忙道:“别急,若与妖邪有关,我们是法天宗门人,或可帮你。”

听闻“法天宗”的大名,男子双眸绽放了希望的神采。

“法天宗?太好了,两位道长,快随我来!”

道长?他竟称自己为道长?

愿业回头,与乐极交换了一个兴奋的眼神——这是初出茅庐者不敢想象的殊荣。当下做出尊长该有的样子,随男子的指引去往深山。

路上乐极借着灯笼的光,翻看《灵脉图》,并未发现附近曾有关于妖狐的记载。

或是本非妖狐,村中人云亦云,或是时代久远,该更新图册内容了,总之非亲见不可尽信。

孤村并没她想象中闭塞,夕阳中十来户人家,门口都升着炊火。男子带两人经过所有正忙碌的房屋,停在冷冷清清的小院中。

确如男子所言,主人离开前大概刚洗过衣服,因为随风飘荡的婴儿被及女子布裙尚在滴水,院中摆着农具、柴火、鸡窝,小小的院落堪称整洁。

三人进屋,男子指着那烧得仅剩一点的沸水道:“我娘子定是做饭时遭遇不测,被狐妖掳走,又或是被谁骗走的!”

“没人见到她离去吗?”乐极问,“明明你有那么多邻居。”

“正因无人发现,我们才说是狐妖所为!”男子道,“两位道长有所不知,本村曾有‘姝女嫁狐’之俗,少时有人见我娘子貌美,计划许给狐妖为妾,是娘子说与我订亲,才逃于劫难,如今定是狐妖找回来了!”

可他离家一年,狐妖早不找,晚不找,偏偏挑他快回来时找?除非挑衅,否则没有必要。

“乐极。”

愿业唤了她一声,两人默契地双背相靠,如在法天宗幻世内那般捏诀探测四周。

“没有妖邪之气。”乐极道,“这整个村落,都没探测到。”

“打斗痕迹倒有,只是时间有些远了。”愿业盯在门框处,向前走了两步,那里果然有数道浅痕,“切口圆润,是术法所致,却不是这两日新添的……算了,和此事又没关系。”

两人没探测出任何异常,乐极问男子道:“你说的狐妖常出没于什么地方?”

男子道:“村后有个庙,就是供它的。”

若有妖邪,一定在那里能找到痕迹。不消商量,乐极和愿业就命男子带路。

——

3.

乐极一路都在思索,她的娘子是被什么术法带走的。能隐匿妖气,断掉追踪,这术法一定厉害,可再厉害也不是神话传说,哪有完全不可觉察的妖术?

若非妖力所致,就只能是人为。此刻的乐极早已不对人类的底线抱有期待,他娘子没准儿就是被人拐卖了,坏人什么坏事做不出来?

可她也隐隐感觉奇怪,这种奇怪从何而起,她还说不出来。愿业向来信任她莫名其妙的感觉,于是她自己也相信,任愿业与男子查看前路,她默默断后警戒,随时准备守御。

男子带两人来到一座野庙前,狐仙泥塑正以蹲姿蜷在简易而低矮的庙门内,这回再探测妖术,终于有了微弱的反应,可这点反应与两人设想中差了不只一星半点。

“这么弱?”

若是放在幻世之内,它充其量算是只能害人腹痛发热、无法取人性命的低阶妖怪,想来野庙香火不继,狐仙修为并不高吧。

当真是它将人带走的吗?它哪里有这本事呢?

“狐障术?”愿业喃喃自语道。

虽然不能隐匿妖气,但有的狐妖天生会惑术及障术,前者能混乱神志,后者能屏蔽知觉。惑障之术,唯有狐妖自身的臊气可解,于是愿业在狐妖塑像扪下一点土,对其施咒,紧接着,一条曲折而清晰的线路就显出了行迹。

原来如此,书本上的知识,竟是这样用的!一个疑团,就这样破解了?

愿业有些激动,但不想太过外露,他向乐极投来心照不宣的眼神,发现她并没同自己那般豁然开悟。长期配合的达成的默契,让他知道乐极仍在警戒。

“你我并列在前,”他对那男子道,又对乐极说,“紧跟着我,别掉队。”

口吻像是保护或展现年长者的担当,但乐极听出了提醒的意味,愿业想将不可信的陌生家伙放在视线范围之内,把后背留给乐极照看。

乐极依旧默默警戒。

循着泥塑之气,重新回到男子的家,锅里的水已经烧干,屋内仍旧空空如也,但此前探测不到的妖气,此刻已经浓郁至极。

果然是狐障之术!它所掩藏之物一定就在面前!

愿业将腰间宝剑抽出,当空一横,用指尖塑土擦了剑刃,势如裁云,破空而去。剑气励起一股腥臭之风,激起屋中土灰,也将桌上陶碗震碎。面前幻象尽破,木床显露本容,一个枯瘦女人仅剩残骨破衣,半悬于空,襁褓散落,孩童已没了踪迹。

“果然,”愿业叹道,“狐障术将尸身屏蔽,狐惑术幻化乡亲,诱惑来者。看那门上的痕迹,恐怕村中诸人早就被害了,包括你妻子……请节哀。”

“不!不是!”

那男子受不了剧变,跳至床上,解开悬吊尸体的布带,让残躯扑簌落下。他不害怕,只是悲戚,对着已经不会回还的死者放声痛哭,诉说自己离家的懊恼。

生命何短,本以为只是暂别,却让人阴阳两隔,乐极也缓缓叹了口气。

“我、我得埋了她……可以请道长,将我孩儿的襁褓拿来吗?”

“好说。”愿业将剑入鞘,俯身帮忙拾被,就在这时,一阵毒瘴从指尖攀升弥漫,将愿业逼得后退一步,双手护住面门,而身后恰好传来两道尖锐妖气,直向毫无防备的背后而来!

愿业此时已来不及抽剑了,眼看要被凌厉妖气贯穿,可妖气撞上愿业的一瞬,立时沿原路反弹回去,惨叫竟从门外响起,门口跌落一只断成两截、犹在抽搐的狐妖。

幻象全消失了。

炊烟消失了,村落消失了,房子消失了,怀抱枯骨的男子颓然倒在地上……漆黑树林中,唯有一丘狐巢、数具枯骨、几处荒冢。

原来狐障术并未被愿业的第一剑破解,留下的仍旧只是障眼法,她们这才惊觉,面前的狐妖比修习至今见过的所有妖邪还要强大。

“我料到那襁褓有问题,却没想到它在身后偷袭,多亏……”愿业后怕道,“多亏有你。”

“是啊,”乐极道,“还好我们尚有‘三十两银’未及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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