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蒋春带着一行人匆匆赶到刘家荒宅,日头已是渐渐西落,霞光映照着整座竹山,像是落入了仙境。
东方怀鹤信步跟着队伍,一袭红衣,长发随意散着,薄唇微启,容颜迭丽,像是一幅行走的美人图。
蒋春不自觉地撇开脸。阿鹤这张脸,多年过去不见一点风霜,反而越来越好看了,也不知得骗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东方怀鹤眼尾余光扫过来,嘴角微微一勾。
“到了。”带路的人一指前头。
路边站了两人,见到有人前来,快步走了过来。
“可算是来人了,虽说刘掌柜一家子都是好人,林家的也不算很差,可这也太渗人了。”被灭门的荒宅,一桌子人头叠放,饶是大太阳底下,也让人觉得后心凉飕飕的。
蒋春拱了拱手:“有劳两位了。”
“官爷客气。刘全,你带着官爷看看,我们就先走了。”不等刘全回话,两人就急匆匆的跑了,像是后头有人追赶似的。
刘全,也就是带路的人,扯了扯嘴唇,领着人往上走去。
刘家荒废的宅院门口依旧还是之前的模样,香炉里的线香早就燃尽了。山风微微,霞光透过竹叶落到了荒宅上。没了恐怖的感觉,反而镀上了一层暖光。
蒋春让跟着的衙役去荒宅里头瞧瞧,自己站在八仙桌边上看着,对刘全道:“是你第一个发现的?”
刘全点点头:“我今日上山挖笋,路过这边。您也看到了,这是上下山的必经之路。当时还很早,就看到桌上燃着香,我还以为是有人在祭奠刘家。”
“那怎么还给林家报了案?”
“这死的是林家人啊。”刘全一脸老实,挠了挠头,指着八仙桌上的红布,“我当时很害怕,嚎了一嗓子。没想到引了人来,就让他们看着这里,我跑去林家报信。”
“我到的时候林家那边也是乱成了一锅粥,林家的姑爷还在那里醉醺醺地骂骂咧咧,嘴里没一句好话。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林家二少爷回来给拿了个主意,让我跑个腿去县城里报了案。”
刘全也没隐瞒,直接道:“林二少爷还给了我一两银子的跑腿钱。”
蒋春了然,接着问道:“你是本地人吧,这林家在翠竹镇里风评怎么样?”
刘全回道:“林家是我们镇上的大户,他家是做纸的,就是那个,宣,宣纸!还挺有名儿的呢,云雾纸官爷听过没?”
蒋春没说话,这一个宣纸还有名头,估计得是孙文辅这种文人才会知道。
“林家制作的云雾纸那是能卖上很高价钱的。县城里还有他家开的笔墨铺子呢,听说很受文人墨客的喜欢。”
“我和林家人接触不多,他家二少爷为人倒是很是不错,待人也和善。”刘全说到这里顿了顿,“至于他家那大小姐就……啊,不太友善,性格挺跋扈的,看不起我们这些乡下人。”
“他家三少在外读书,几乎见不到人。至于四小姐不常出门。两个都接触不到,不太清楚。”
“剩下的林夫人和林员外吧,看着挺和善的,只是……”刘全瞥了一眼那盖着的红布,才想起当事人的脑袋还在这里摆着呢,自己这样说怕是不好。
“只是什么?”蒋春顺着刘全的视线扫了一眼,“死都死了,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你干的,你还帮着报案,人家还要感激你才是。”
刘全一听,也对啊,他又没干亏心事。心一横,道:“和刘家人没法儿比。刘家人那才是真的心善,附近的人家皆是受过他家恩惠的。但是这林家嘛,不尽然。”
“还有那白眼狼刘承辉,刘家养了他那么多年,到头来他又做了什么。上了林家的门不说,逢年过节可有回来给刘家人上过一柱清香?”
刘全压低了嗓音:“那会儿也有人猜,刘家的事情是不是刘承辉做的手脚。要不怎么刘家那么多人都死了,就他毫发无伤呢。”
“那会儿?”蒋春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刘全一拍脑门,这才想起眼前的官爷不是他们镇上的人:“哦,官爷你不是我们这边的,可能不知道,十年前刘家被人灭门了啊。”
“哎,一场大火,那么兴旺的一家子就都没了。”
灭门?
蒋春微微挑眉,这听着有隐情啊,便顺着道:“你给我说说这刘承辉和刘家的事吧。”
刘全一听来劲了,左右也没人看见他说什么,干脆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往外秃噜:“刘承辉以前就是个乞儿,是刘掌柜夫妇看他可怜,收留了他,当自家儿子养,还让他姓刘!”
“可你看看他,如今功成名就锦衣玉食的,不修复刘家老宅也算了,左右在祠堂里供奉这一家对他有恩的人不为过吧?”
“这一大家子横死,超度超度,让他们早登极乐,也成全一份情谊不是。他倒好,说是钱财都被劫匪卷走了有心无力,还是在林员外的帮助下草草给刘家人下了葬。”
“什么东西!”
刘全冷哼一声:“还有那林家大小姐,原本是刘家大少爷定下的娘子,现如今却嫁给了刘承辉。”
“虽说是人没了,但名头上也是弟弟定过亲的人。又不是娶不到媳妇,换成是你会这么做吗?这不是让人说闲话,戳脊梁骨嘛!”
“这样的人也能招做女婿,你说林家人是不是眼瞎!要是换成是我家闺女,老子宁可她当一辈子老姑娘,也绝对不会让她嫁给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刘全说得义愤填膺,脑门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他家当年也是受过刘掌柜恩惠的,如今自然很是看某些人不顺眼。
“大春,没什么异常。”火红的身影轻巧地出现在刘家残破的墙头。
晚风咧咧,扬起了东方怀鹤满头的青丝,绯红的发带随风飘扬。
突然出现的身影吓得刘全一哆嗦,下意识的往桌上的红布看去。
蒋春拍了拍刘全的肩膀安慰:“没事,死都死了,还能再跳起来咬你啊。”
刘全一脸讪讪的表情,他刚才算是当“人”面骂畅快了。
蒋春还想接着打听呢,就道:“这刘林两家,听着渊源颇深呢。”
东方怀鹤一挑眉,有八卦听啊?他顺势就蹲在了那残破的墙头上。
“可不是嘛。”刘全一时给东方怀鹤的红衣晃花了眼,听到蒋春的话顺着就接下去。
“我们翠竹镇原本只是平川县西边一个名不经转的小镇,正是因为他们两家的纸笔做出了名声,翠竹镇才跟着有了些名气。”
“连带着整个镇子都热闹繁华了不少,很多读书人都到这边来买纸笔,还有那做纸笔生意的商人也往这里来。我们这些世世代代扎根在这边的人吧,多多少少也沾了些好处的。”
“您这知道的还不少呢。”蒋春夸了一句。
刘全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们家几代都在这边,土生土长的呢。”
蒋春见刘全知道的颇多,便接着问道:“后来刘家怎么就遭难了?”
刘全回忆了一下,说道:“那日刘家有喜。我想想啊……好像是刘家大少爷考上了童生案首!那年大少爷是十五吧?反正听说是第一次下场就考中了。刘掌柜特别高兴,在家中摆了个小宴席小小庆祝了一番。”
“夜里突然起了一场大火,等到有人发现时,刘家都快烧掉半间宅子了。”
“火灭了以后大伙儿才发现他家人没有逃出来,现场那个惨哟,后来清点尸体都拼不全。数来数去都少点,只能按身量推断少的大概是刘家的三少爷。”
“也不知道是孩子还小整个烧没了还是还活着,总之再也没见过了。下人里也只有几个幸免于难,基本死绝了。而且他家中值钱的东西全都不见了。官府调查了许久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最终以流匪入室放火劫杀定的案。”
刘全讲完眨了一下眼,悄悄补充了一句:“那日火灾的时候,刘承辉偏偏正好不在府上,后头才传出了那些闲话。”
“我们这边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大事,也就刘家这起案子了,现在想起来都历历在目啊。”
蒋春垂下眼睑,这事蹊跷了。见也问得差不多了,抱了抱拳道:“今日多谢你了。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吧,莫要家里人担心了。”
刘全一看,确实天色已晚,于是点点头,又朝着刘家荒宅的方向虔诚地拜了拜,随后转身走了。
看着刘全走远的背影,蒋春道了一句:“这倒是个真性情的。”说着抬手揭开了八仙桌上的红布。
“呦,叠得还挺整齐!”东方怀鹤从墙头落下,慢慢踱步过来,“这是一家老小全齐活了啊。”
蒋春摇头:“没呢。还有几个活口。”
东方怀鹤满脸笑意,好看的眸子亮晶晶的,盛满了星河:“我道是个心狠手辣的,居然没有一锅端。”
“哎,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呐。”
阿鹤这个性子啊,蒋春都要给逗笑了。
“没准人家是冤有头债有主,不滥杀无辜的呢。”
蒋春将红布一盖,麻利地一包裹,冲着从荒宅走出来的两个衙役道:“把这里的东西都打包带走。”
“是,春爷。”衙役们齐声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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