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壮沉默片刻，语气有些犹豫，“我们进山已经大半年了，之前也想过逃走，但是这么做的人，最后连命也留不住。齐掌柜还发话，如果我们再有人敢逃走，就对我们的家人不利，我们都不敢冒险，只能听他号令，别无他法。”
“在这期间，我们和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家书。齐掌柜答应我们，只要我们好好听他的话，他就会给我们的家里人寄信，定期还会给他们一点银两。”
“至于运送粮食的人，他们定期会来一趟，可每一次来的人都不一样，那些人看着都是普通的百姓，按照齐掌柜的做法，想来多半都不会平安回去。”
听完以后，刘衙役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这个齐掌柜，手段还真是狠毒！”说完，他扭头看向坐在后面的徐英，小心询问道，“大人，还要再问吗？”
“你先将笔墨拿来。”徐英一声吩咐，刘衙役立马招呼在一旁记录的那个衙役，让他把桌子连同上面的笔墨纸砚，一起搬到了徐英的面前。
只见他拿起口供放到一边，重新在桌子上铺开一张白纸，提起毛笔沾了沾墨水，这才目光锐利的看向王大柱，“你说的那个齐掌柜，他年纪多大？长相如何？”
王大柱一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心有余悸，原本就半垂着的脑袋更低了，回答起话来，声音也闷闷的。
“他年纪不大，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长的很普通，五官没什么特点，个子不高，身形微胖，喜欢穿着一件蓝色长衫。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一看就很有学问，对了，他还有一个口头禅叫圣人说……”
听完以后，那人的形象立刻浮现在了徐英的脑海中，他开始提笔作画，画的过程中问的更详细了。
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一副简单的半身画像便完成了，他放下毛笔朝刘衙役说道，“拿过去让他对比一下。”
刘衙役虽然不懂画，但是拿起画一看，就感觉跟王大壮描叙的一模一样！他惊讶于对方的画技之高超，快步走到王大壮面前，举起手里的画像，一脸期待的问道，“你看看是不是这人？”
“是他！”王大壮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你确定吗？”
“我确定，他就是齐掌柜！”
刘衙役得到肯定的回答以后，心里无比欣喜，他脸上都是藏不住的笑意，嘴里嘟囔着“这可是个宝贝呀！”然后转身回去，小心翼翼的将画重新放到了桌子上。
不等他开口拍马屁，只听见徐英又问道，“你当真是被骗来的？”
王大壮“嗯”了一声，声音苦涩的说道，“我家中穷困，离开队伍回去以后，便想着挣些钱贴补家用，于是就进城去找出路，当时正巧碰到有个商队在招人，说是罢兵优先录用，我想都没想就去了。”
“后来在半路上，我被商队的人用蒙汗药迷晕，等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风吼山了，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齐掌柜。”
“原来，那些商队私底下在贩卖人口，我们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是中了同样的套路。”
说到这里，王大壮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徐英，眼神悲痛的恳求道，“大人，我知道我们犯下大过，难逃死罪。可我们的家人都是无辜的，只希望，您能看在他们什么也不知道的份上，饶他们一命。”
徐英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反而语气凌冽的提醒道，“你们都是罢兵，按理说很清楚朝廷的律法，要想给你们的家人求得一条生路，只有靠你们自己。”
王大壮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神变得更加暗淡无光。他知道对方的意思，是让他们戴罪立功，可是他知道的有效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可以说是希望渺茫。
孟郡守在外面等了半天，终于看到徐英出来了，脸上立马露出笑容，语气激动地问道，“徐指挥使，结果怎么样？幕后主使问出来了没有？”
徐英停下脚步，面色冷峻的看着孟郡守，似乎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结果不太理想，不过都在意料之中。”
孟郡守的脸上，马上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失落，“也是，这么大的事情，哪会这么简单的就查出来。不过，还是要多谢徐指挥使亲自跑一趟。”
徐英微微颔首，举起手中的画像递过去。
孟郡守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确定的问道，“这是？”
“这伙人明面上的管理者，依本指挥使来看，应该只是一个小人物。”
“难道是徐指挥使画出来的？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画技，有了这个画像，简直可以说是事半功倍！”孟郡守笑的合不拢嘴，心里想着画像都有了，还叫审讯不太理想，徐指挥使真是谦虚了。
徐英觉得此话有些言之过早，但也没有打击他，而是交代道，“孟郡守一定要妥善保管。”
“好好好！”孟郡守一连说了三个好，足以可见他有多满意。
“另外，本指挥使还有一个疑问，想要请孟郡守解惑。”
“请说。”
“你们这里的罢兵，都没有朝廷补贴吗？”
“怎么会？”孟郡守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回答道，“虽然下官不是武官，但也知道一些军队的规矩，据下官所知，我们这里的罢兵都有补贴的！”
“那染西呢？”
“你说旁边那个郡啊！那，下官就不太清楚了。”孟郡守轻轻一笑，一句话就搪塞了过去。
徐英看出来他话中有所隐瞒，知道这件事一定有猫腻，于是不在此处多做停留。
孟郡守看着他离开的身影，站在原地若有所思，最后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直接往大牢里走去。
等徐英回到院子里以后，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去主屋，而是跨过那道红色拱门，来到了偏院。
院内和外面的积雪遍地截然不同，青砖地被清扫的干干净净，一点残雪都不留，只余下一颗光秃秃的小树伫立在墙边，透着几分萧瑟。
他目光扫过去，只见两名下属正在院子里对练，听到脚步声以后，双双停下动作。
“参见指挥使！”
徐英伸手示意免礼，然后朝其中一人喊了一声，“路华青。”
话落，被点到名的那人，立刻上前走了过去。而另一人则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路华青只用了几步，就在徐英面前站定，个子比对方矮了半个头，但他身形挺拔，长相十分端正，就算是庄严威武的飞鱼服，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气质，英姿勃发中透着一股子贵气，一看就是出身不凡。
而徐英身为他的上司，自是对他的身份再清楚不过了，这也是来找他的原因之一。
“据说，贵府在染西也有产业。”
“不瞒指挥使，属下家里确实在染西做了点小生意，但算不上什么产业，最多就是有一两个宅子罢了。”路华青率性说道，脸上还带着几分腼腆的笑意。
这不是重点，徐英也不在意，“既然如此，交给你一个任务。”
一听“任务”二字，路华青立刻严阵以待，自从进入锦衣卫以来，他还没有单独办过什么事呢，想想真是既激动又期待。
“大人是想让属下去抄谁的家？虽然属下不敢保证对染西尽在掌握，但也绝不会辜负大人的信任！”
他想用这些话，借机表现一下自己的能力，没想到对方直接打断了他的臆想。
“你想多了，只是去行调查之事而已。”
路华青只是失落一秒，马上又干劲儿满满，“调查什么，您只管说。”
徐英从衣袖里拿出一张小字条，放低声音说道，“你去查一查这些人。”
路华青接过字条，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不少字，大概一看，分别是他们的姓名、身份和籍贯，而共同点就是后两个。
他昨天也参与了行动，所以一下就联想到了一起，“指挥使，这难道是我们昨天抓获的那些人？”
“不错，他们是染西的罢兵，但是都没有收到军队补贴。本指挥使怀疑，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什么线索，是跟现在的这个兵器案有关。”说到最后，徐英眼神一暗，语气也更加肯定。
要知道，一般从军队里退役的罢兵，只要不是违反法纪，军队都会给他们一定的补贴。
可听王大壮的口供，发现他并没有收到任何补贴，甚至是根本不知道补贴的事情。
这样一来，就太奇怪了。
此事要说，跟军队绝脱不了关系，甚至可能跟当地的官府有关。
而背后之人，之所以想到利用这一点，放出条件要找罢兵之人，想必是跟军队中人有所勾结，知道罢兵们退役的准确时间，也许连他们的个人信息都一清二楚。
毕竟，寻常罢兵只要有了朝廷的补贴，一般不会着急挣钱，也不会因此轻易上当受骗。
路华青一听，表情立刻变得非常严肃，语气有些急切的问道，“属下知道了，那属下何时出发？”
“此事不宜拖得太久，最好即刻动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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