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婳玉从肃王府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袖梅姑姑搀扶着她上了马车,卢太医紧随其后,提着药箱跟进去了。
车外,秦凉和马夫各自坐在两边,待里面的人坐稳之后,马夫一抖缰绳,便驾着马车离开了。
车厢里,亮着一盏小灯,光线有些昏暗。
三人对立而坐,随着马车晃动,光影动来动去,反而看不真切对方的表情。
楚婳玉坐直身子,双手平放在双膝上,稍微整理了一下心绪,便问道,“卢太医,方才你为肃王妃诊脉,可看出什么了?”
卢太医神色凝重的放下药箱,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他犹豫了一下才开口。
“回公主的话,肃王妃的脉搏忽强忽弱,十分紊乱,初摸之下像是久病不愈,以至于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可事实并非如此,臣能感受到,肃王妃的脉息中藏着一丝阻滞感,竟与中毒之后的脉象有几分相似。”
“中毒?你确定吗?”
"刚才时间来不及,如果让臣再诊一遍,就能确认了。"
楚婳玉心知不可能了,她这次贸然前来,打了肃王一个措手不及,看肃王的态度,以后绝不会再让她靠近肃王妃,哪里还有机会再诊一遍?
将卢太医送到宫门口以后,他们一行人直接回了长公主府。
晚膳过后,楚婳玉在镜春园慢悠悠的散步,权当消食。
袖梅姑姑亦步亦趋的跟在身侧,后面两步开外,秦凉步履沉稳的随行守护,时刻注意着周边动静。
楚婳玉不经意间,看到袖梅姑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袖梅姑姑,怎么了?”
“小公主,这肃王也太无礼了。您好心好意去看肃王妃,他竟然把我们生生撵出来了,摆明了不给我们长公主府面子。”袖梅姑姑到底是没忍住心中的火气,气呼呼的抱怨了起来。
“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岂不是让人笑话?要是老奴说,您今天就不应该去肃王府,平白落了下乘。”
“这要是在宫里的时候,老奴非得去陛下面前参他一本不可,也免得他如此目中无人。”
要知道,家中有病人的情况下,一般有人去探病,主家都会好好招待一番,以免失了礼数。
像被主家撵出来这种事,简直是闻所未闻。
况且,他们长公主府和肃王府,一直以来都是不对付,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如今,倒显得他们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一样。
楚婳玉倒是无所谓,她心里很清楚,这还是客气的了,“无妨。同为皇室宗亲,本公主尚且年幼,又是小辈,去肃王府跑一趟,探望长辈有什么错?”
“而且,此事就算旁人知道了,也只会说本公主讲礼数,不会将那些龃龉的话,攀扯上长公主府,自是也不会坏了长公主府的名声。”
“小公主说的是,老奴也是气不过肃王对您的态度,这才会多嘴几句。”袖梅姑姑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不过,您可是陛下亲赐的常玉公主,论身份,论地位,怎么也不能找上门去看他肃王的脸色呀!”
楚婳玉心里清楚,袖梅姑姑是在为她鸣不平,并非蓄意挑拨,于是轻声笑了笑,反而宽慰她,“袖梅姑姑说的,本公主都晓得。”
要知道,她这位皇叔祖父,一直都对皇帝舅舅有意见,连带着也不喜欢她父母,平日里更是从未给过他们好脸色。
今日,她贸然闯入,估计是踩了他的狐狸尾巴,这才急了。
不过,这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测,肃王妃的病定有蹊跷。
“那如果,真是我们失礼在先呢?”
袖梅姑姑细细一想,今日之事,如真说有什么失礼之处,也就只有没有提前递帖子了,可是这也不算什么啊?
“事出从急,我们总归是得了他们的准许,这才入府,并不算是失礼。”
“袖梅姑姑误会了。”楚婳玉摇了摇头,解释道,“本公主说的失礼,并不是这个,而是我们发现了肃王府的隐秘。”
袖梅姑姑诧异的看向楚婳玉,“隐秘,小公主何出此言?”
楚婳玉拢了拢肩上的披风,语气平静的说道,“你也看到肃王妃的情况了,难道不觉得奇怪吗?好好地一个人,短短几日,怎么会突然病成这幅样子?看着像是随时会撒手人寰一样,这病来的也太急了。”
“您怀疑肃王妃的病有蹊跷?”袖梅姑姑敏锐的猜测,让她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今日卢太医说了,肃王妃的脉有问题,本公主就不信,堂堂肃王府,会看不出来病症所在?如果肃王妃的病没有问题,那为何要拒绝卢太医的看诊呢?”
“可他并没有确认肃王妃的病因,您是想多了吧?”
“肃王和肃王妃两个人,成亲已有三十年,两人不说感情甚笃,也算是相敬如宾。如果真是寻常疾病,那肃王为何对她的病情,好似并不紧张?肃王的反应那么激烈,更像是不想让我们发现什么。”
确实,今日肃王的反应,是很生气不假,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一点,对肃王妃的关心之意,这是人的下意识反应,也是情急之下装不出来的。
袖梅姑姑一下就被点醒了,“您说的对,肃王的态度,的确惹人怀疑。”
莫非,他根本不在意肃王妃的生死?
她直觉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又惊讶于小公主的敏锐,低声问道,“难道您早就发现什么了?可您刚回京,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一时之间,楚婳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慢慢走到湖边停了下来,望着平静的水面,陷入沉思。
袖梅姑姑与她并排而站,眼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起来,竟从她身上看到了长公主幼时的影子。
片刻之后,便见楚婳玉开口了,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
“人人都道,这京城之内,歌舞升平,尽是繁华。可又有几个人知道,肃平的灾祸不仅仅是天灾那么简单,百姓苦难的背后,还有官员隐瞒不报,私心作祟。”
“眼前的太平盛世,并非我们看到的那么美好。就像本公主现在的处境一样,一旦离开皇宫,便四面楚歌。一开始是满城流言,接着又是刺客围杀,这些人何曾顾忌过本公主的身份?”
“也许,他们真正的目标,根本就不是本公主,而是借着本公主,将矛头对准远在边关的父亲,母亲。以此来影响边关战事,打乱朝堂局势,甚至是想要图谋皇位……”
话落,袖梅姑姑僵在原地,震惊的瞪大了双眼,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这种妄议朝政,直指皇权争斗的话,放眼整个京城,也只有小公主一人,敢像这样直言不讳。
她原本想要劝阻,可细细一想,小公主所言不无道理。
这段时间,围绕小公主发生的每一件事,似乎都经不住细究,莫非背后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站在两步开外的秦凉,清清楚楚的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原本放在剑鞘上的手悄然握紧,指节微微发白,以至于腰间的长剑往下沉了几分。
楚婳玉无意避人耳目,倒不如说,她更希望秦凉能听到这些话,然后再禀告给皇帝舅舅。
这样一来,无论她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都不会再惹人怀疑。
至少目前来看,袖梅姑姑对她的怀疑解除了,也不再追问她了。
“小公主把事情看的这么透彻,当真是敏锐。难道,您今日去肃王府,是怀疑肃王和那些刺客有关?”
“不错。迄今为止,也只有肃王还对皇帝舅舅存有几分不服。况且,敢把手段用在本公主身上的,全天下又有几人呢?”楚婳玉淡淡发问,偏又带着几分笃定。
袖梅姑姑点了点头,俨然是被她说服了,“确实,在整个京城手握实权,又敢于皇权抗衡的,也只有肃王一人了。”
“可惜,今日肃王府一行,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要不然,我们就可以顺着线索查下去了。”楚婳玉遗憾了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向夜空,目之所及一片黑暗,一如她现在的思绪一样。
要知道,肃王府不比别处,到底是皇室宗族的府邸,守备森严,滴水不漏。更别提,府中还有暗卫的存在,根本就无法派人入府查探。
“要不然,老奴派人去盯着肃王府?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我们也好及时知道。”
面对袖梅姑姑的提议,楚婳玉点了点头,“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是夜,万籁俱寂,肃王府却不太安宁。
今日之事,只因下人们擅自做主,肃王大怒,对他们施以严惩,全府上下人人自危,再无人敢逾越半分。
肃王妃整日意识昏沉,难得有了一时的清醒,便看见肃王正坐在她的床头,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眼中似有万般深情。
她张了张干裂的唇,喉咙里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唯有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肃王,目光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怨恨、有失望、有惊惧、还有不舍……
而肃王只说了一句话,“你放心,世子不会知道的。”
肃王妃仿佛得到了什么允诺,她的眼神一下就变了,变得十分平静而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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