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时轶浑浑噩噩地走出办公楼,长达两个月的梦境困扰,让她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直接影响到了白天的工作状态。

领导震耳欲聋的怒骂还萦绕在耳边,周边汽车的鸣笛声,行人的交谈声,似乎隔了一层薄膜,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时轶头痛欲裂,脑海中不同的思维、声音飞速跳转,什么都来了,又什么都没留下。

抬头看向漆黑的夜空,高楼林立的一线城市,没有星星,也看不见月亮。

不同颜色的光污染,混杂在一起,在夜空中调和出一片没有情绪的深灰。

周边形形色色的人群,忙忙碌碌,像是一群没有思维没有感情的工蚁。

恍惚间,时轶觉得自己被隔离在了真实的世界之外。

似乎有什么东西推了一下自己,时轶不受控制瘫倒在地,意识终于从无序的混沌中挣脱出来。

女孩子娇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刹住车,您没事吧。”

时轶环顾四周,迅速搞清楚了状况。

自己在无意识间穿行道路,恰好碰上了新上路的实习司机,发生了轻微的碰撞。

“您受伤了吗?需要我送您去医院吗?”时轶久不回应,女孩的声音有些紧张。

时轶感受了一下自己被撞到的大腿,有一点轻微的疼痛,但应该无大碍。

她轻轻开口,声音嘶哑,“我没事,回家涂点药就好了。”

话落,她已经在女孩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这时,女孩也从时轶迟缓的反应里,察觉出她的状态不是很好。

“今天实在抱歉,不去医院的话,方便我送您回家吗。”

看着女孩真诚而充满善意的脸,时轶默许了她搀扶自己上车的动作。

帮女孩导航了自己的家庭住址后,时轶又陷入了沉默,女孩也体贴的没有搭话。

一路安静到了时轶的小区门口,下车前,女孩递过来一张名片。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您回家后要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及时联系我,我会负责的。”

时轶满身疲惫,走进家门,随手将名片放在了矮桌上。

洗了个热水澡后,精神终于得到了短暂的放松。她半躺在沙发上,配合着药酒,缓缓揉着大腿处的淤青。

等待药酒吸收的间隙,她顺手拿起了桌上的名片。

-柏恩心理咨询心理咨询师庄灵 130 XXXX 1338

时轶上网搜索了一下,发现这是一家有名的连锁心理咨询机构。想到长期困扰自己的梦境,她有了求助的想法。

晚上九点,接到时轶的电话,庄灵先是有些紧张。

听时轶说明来意后,她松了一口气,利落地确认了周六下午的咨询时间,并答应整体咨询费给予五折优惠。

洗漱后躺到床上,庄灵深深呼气,再次自我谴责了今天的失误,随后进入睡眠。

深夜,人类警惕性最低的时刻,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数据流,无视物理的遮挡,出现在熟睡的庄灵的身旁,停顿片刻后,缓缓没入了庄灵的身体。

睡着的庄灵似乎有些不安,表情挣扎了一瞬,又迅速回归平静。

周六很快到来,这几天,时轶仍旧饱受梦境困扰。仍旧是记不清梦境的内容,但醒来后,身体与精神都非常疲惫。

打车来到庄灵发的地址,是一个湿地公园,心理咨询诊所掩映在丰茂的绿林间。

深吸一口高含氧量的空气,时轶感觉困扰自己许久的头痛都有所缓解,不禁对接下来的咨询有了期待。

伴随着午后温暖的阳光,时轶在庄灵的带领下走进了私密的咨询室。

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湛蓝的天空与葱郁的树木,透过树叶的缝隙,隐约间还能看见远处平静的湖泊。视野内看不到人类与人类造物的痕迹。让人难以置信,在喧哗躁动的都市间,还有着这么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室内是乳白与奶黄的配色,干净整洁。书架,地毯、抱枕,让整个空间看起来更像是平常的客厅,而非一间功能性的诊室。

躺在沙发式样的咨询椅上,时轶有些昏昏欲睡。

这时,轻柔的女声响起,“时轶,方便和我说说你的困扰吗。”庄灵的声音平和舒缓,丝毫没有破环安静的氛围。

在这样恰到好处的环境里,时轶难得的敞开心扉,第一次和别人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两个月前开始的不间断的梦境,记不清的梦境内容,醒来时残留的激荡的心绪,以及没来由的疲惫,对生活造成的影响,逐渐衰弱的精神。

时轶的声音断断续续,偶尔还有些语序的颠倒与逻辑的混乱,但庄灵并未出声打断。

直到时轶的话音彻底落下,她才缓缓开口,“那你的诉求是什么呢?是想要彻底结束这种梦境吗?”

庄灵的眼神有些奇怪的幽深,眼底有着不符合人设的嘲弄与探究。但时轶并未发现。

她听到庄灵的话,愣怔了许久。

随后抬眸,眼神坚定,“不,我想要记起梦境的内容,我……想要掌控它。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梦境,它很重要。”

这个被梦境长期折磨的女孩,一扫之前思绪混乱带来的萎靡,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强韧与坚决。

庄灵听到这个回答,有些讶异,随后脸上出现了似真似假的笑意。

“好,我会帮你。”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脸上的表情却有些捉摸不透。

无人知晓,此刻庄灵的视野里,满屏都是人类看不到的弹幕。

【哇,C289游乐场里好像出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玩坏她玩坏她,让她崩溃让她自杀,我最喜欢看有性格的设施们自我毁灭的样子了,嘿嘿嘿。】

【烦死了,C289为什么要设置游玩人数啊,没意思,不就玩崩了几次嘛,怎么还玩不起了。】

【这次这个叫庄灵的设施长的还挺符合我的口味的,我也想投下去玩玩,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啊。】

【前面的,你别想了,现在游乐场越来越少,精神力投放到设施里,那都是独属于星币玩家的深度体验游了,你就安分看直播吧。】

不同种族的语言都转换为了宇宙通用语,在屏幕里以半透明弹幕的形式滚过。

庄灵看着眼前这些无实质内容的弹幕,有些索然无味,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时轶身上。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今天就开始第一次催眠治疗,预计一小时左右。”

庄灵看着对面时轶那憔悴的脸,说道,

“我会尝试唤醒你关于梦境的记忆,你紧绷的精神也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放松。”

时轶应允。

伴随着庄灵温和的嗓音,听着特有的催眠话术,时轶感觉自己的思维在逐渐模糊。

自我意识似乎飘了起来,越飘越高,身体也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庄灵的声音越来越模糊,直到消失。

突然,意识飘到了某个特定的高度,触发了什么开关。紧接着,零星的记忆碎片飞快闪过,出现了各式各样陌生的人和场景。

走马灯式的闪回场景持续了一会儿,时轶猛然惊醒。那些纷繁的记忆碎片像阳光下绚丽多彩的泡沫,随着意识的清醒,飞速破裂,消失,找不到存在过的痕迹。

“催眠结束了,时轶,你感觉怎么样,有想起什么吗。”庄灵问道。随后,安静地坐直了身体,以一个倾听者的姿态,等待时轶给出回应。

时轶缓了一会儿,让自己的意识彻底清醒。随后开口,语气犹疑而艰涩,

“我……,我好像看到了一些碎片,我不确定……,一醒来,我又忘了……”

随后,像是不想让对面的女孩失望,她又补充道,

“但是,我确实感觉舒服了很多。我很久没这么轻松了,头痛也有所缓解。”

庄灵仍旧保持着那种包容一切的微笑,“你每次从梦境中醒来,也会像这样,马上就忘记梦境的内容吗?”

“不,不是的,刚醒来的时候我会清晰地记得梦境的内容。随着时间的推移,关于梦境的记忆会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刚开始的时候,我想要记住,我尝试过在心中反复默念梦境的内容。但,没用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相关的记忆还是会消失。”

催眠一定程度地安抚了时轶紊乱的精神,她的回应逐渐流畅。

庄灵给出阶段性方案,“或许下次,你可以在刚醒来,还记得的时候,尝试用录音或者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梦境的内容。”

“哪怕只有一些关键词,或者片段的语句,利用催眠唤醒记忆的可能性也会更大一些。”

今天的治疗结束,庄灵将时轶送到了诊所门口,两人约定下周六同一时间,再来进行第二次咨询。

时轶回到家,趁着治疗后,精神从重压下短暂缓解的片刻,打开电脑,开始编辑离职申请。

这段时间,因自己不稳定的精神状态,工作上已经给他人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扰。在梦境困扰解决前,她决定先停止工作。

所幸工作的这两年,也攒下了一些积蓄,足够她这段时间的开销。

睡前,时轶郑重地将提前准备好的纸笔、录音笔放到了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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