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那冰冷的恨意核心，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裂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里，那个男人佝偻着身躯、汗透重衣、眼神混乱失控的形象，清晰得如同烙印。那不是伪装！她能无比清晰地感知到那份同步的痛苦洪流里，属于他自身秩序世界崩塌的轰鸣！
他没有抽身离开。
他……跳了下来！
用一种近乎自我毁灭的方式，将他最狼狈、最失控、最不符合他冰冷秩序逻辑的状态，**同步**给了她！
这算什么？
道歉？证明？还是……另一种更深的折磨？
巨大的困惑如同冰冷的浓雾，瞬间淹没了残余的愤怒。那被当作垃圾丢回去的铅盒、报告、残骸……此刻在她混乱的感知中，似乎缠绕上了一层完全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含义。
指尖残留的灼热感依旧冰冷麻刺，但那份空洞冰冷的寂静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沉重、极其混乱的、双向的痛苦共振。仿佛两个人的痛苦废墟，在无形的连接线上，无言地堆叠在了一起。
她茫然地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画架上那幅巨大的画布。
那片巨大的钴蓝色椭圆形，在刚才剧烈的意识冲击下，色彩剧烈地翻涌、动荡！大量代表着混乱漩涡的黑红色颜料如同失控的血液，疯狂地从椭圆形的边缘渗透、蔓延出来，几乎要将那片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微弱暖光彻底吞噬！
整个画布，一片混沌的暗红与深蓝交织，散发出一种末日般的压抑和不祥。
霍佳佳看着那片失控的色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她失败了。她的茧，连同她那点卑微的恨意，在那双向的痛苦洪流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沉重、更迷茫。她挣扎着，几乎是爬行着靠近画架，颤抖的手抓起一支沾满厚厚深蓝色颜料的画笔。
不是去修补那个破碎的“茧”。
她只是本能地、绝望地，在那片翻涌着黑红色的混沌漩涡中心，那片原本象征着微弱暖光椭圆形的深处……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反复地……戳了下去！
深蓝色的浓稠颜料在画布上堆积、扭曲、坍塌。像一个溺水者最后的挣扎，试图在那片冰冷的绝望深渊中，戳出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通向何方的、**黑暗的洞**。冰冷的颜料顺着画布流下，如同凝固的泪痕。
画室内，死寂无声。只有颜料流淌的细微声响，和霍佳佳压抑到极致的、微不可闻的抽气声。
无形的连接线上，冰冷的恨意、沉重的困惑、绝望的挣扎……彼此缠绕、共振、无声地流淌。那幅画布上混乱的漩涡和深不见底的黑暗孔洞，成为了这一刻两人共同意识废墟的唯一写照。冰冷的秩序与混乱的灵魂，在双向的痛苦深渊中，第一次真正地、沉重地……**对视**。
画室里死寂无声。颜料阴冷的气息混着灰尘，沉甸甸地压在霍佳佳身上。她瘫坐在冰冷的画架旁，手臂无力地垂落，指尖沾染着黏腻的深蓝色油彩，如同凝固的血。眼前那幅巨大的画布，已然变成一片混沌的噩梦——翻涌的黑红漩涡吞噬了边缘，中心那个被她反复戳刺的深蓝色区域，颜料厚重地堆积、坍塌，形成一个深不见底、边缘还在缓慢流淌着色彩的……**黑洞**。
绝望像冰冷的泥沼，将她一点点淹没。她把自己和那个疯子一起拖进了毁灭的深渊。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微弱、极其清晰的**震颤感**，毫无预兆地从她右手手背那个沉寂的连接点传来！
不是灼痛！不是麻刺！
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如同水波触碰指尖般的……冰凉涟漪**！
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霍佳佳猛地打了个激灵，混沌的意识被狠狠刺穿！她倏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片浓稠黑暗的孔洞！
错觉？是痛苦导致的幻觉？
不！
冰凉涟漪再次传来！这一次更加清晰！伴随着涟漪，一种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探究意念**，如同最精微的探针，轻轻触碰着那黑洞的边缘！
是他！
是那个疯子！凌然！
他竟然……在主动触碰这个由她混乱和绝望“创造”出来的东西？！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扒开伤口的羞耻感瞬间攫住了霍佳佳！他想干什么？！透过这个洞，继续窥探她更深的狼狈吗？！
“滚开！”霍佳佳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嘶吼，强烈的抗拒意念如同无形的盾牌，狠狠撞向那个试图触碰黑洞的冰冷探针！
嗡！
强烈的排斥意念顺着连接点轰然倒灌！画室角落一盏接触不良的旧灯泡骤然发出刺眼的强光，随即又猛地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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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实验楼顶层。
凌然站在巨大的观测屏前，苍白的手指悬停在冰冷的触控界面上方。屏幕上，不再是代表霍佳佳混乱状态的冰冷线条，而是一团不断扭曲翻滚、边缘带着撕裂感的**巨大混沌光影**！光影中心，一个不断波动、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如同伤口般醒目。
这就是她意识状态的映射？这就是那个“黑洞”？
就在刚才，他尝试将一丝极其微弱的、纯粹用于结构探测的能量束（非情感，非意识干涉），小心翼翼地导入那个混沌光影中心的黑暗漩涡边缘。
成功了？
不，那个黑暗漩涡瞬间爆发出强大的排斥力场！
排斥力场的反馈数据如同狂暴的闪电在屏幕上炸开！同时，一股强烈到几乎实体化的、带着尖锐冰冷痛感的**排斥意念**，如同冰冷的巨锤狠狠砸向他脑海！
“呃！”凌然闷哼一声，身体微微后仰，右手下意识扶住了冰冷的仪器外壳。镜片后的瞳孔因这纯粹的抗拒意念而收缩。
她拒绝。
拒绝任何形式的触碰和窥探。
那黑洞是她绝望的堡垒，是她最后的避难所。
冰冷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同步投射的痛苦洪流刚刚撬开一丝缝隙，此刻又被这更坚固的壁垒封死。他试图理解她混乱的核心，但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触碰一颗极度不稳定、随时会爆裂的黑色太阳。
就在这冰冷的僵持中，凌然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观测屏上那片巨大混沌光影的边缘。之前被黑红漩涡吞噬的区域，此刻仍在剧烈动荡，但动荡之中，一丝极其极其微弱、如同晨曦初露前地平线上最黯淡的**深蓝色光晕**，极其顽强地从翻涌的暗红色深处浮现出来，并且……**正在极其缓慢地试图重新勾勒那个被撕碎的椭圆轮廓**！
这抹深蓝，微弱却无比坚韧。
它代表着什么？是她混乱风暴中仅存的、未被彻底摧毁的……**自我核心**？
一个全新的、违背他所有行为模型的念头，如同投入静止湖面的一颗石子，在凌然冰冷的思维核心中荡开微澜。
干涉她的混乱漩涡（黑洞）是死路。
但……观测并尝试理解这抹顽强存在的深蓝呢？
也许这才是破局的唯一变量？一个不受他们彼此痛苦洪流直接污染的相对稳定区？
凌然的目光变得异常专注。他不再尝试触碰那个危险的黑洞漩涡。冰冷修长的手指在操控界面上飞快移动，将所有非接触式观测单元的扫描精度和能量输出，调整到人类物理法则所能承受的理论极限最低值。如同在暴风眼中放下最轻柔的羽毛。
目标：锁定那片正在艰难凝聚的深蓝色光晕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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