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出来的张措和乔森显然认识这个人,对他点了点头。
“这位就是先前出去的那名造梦者。”张措对周繁解释。
这个男人出现得悄无声息,在接近拐角之前,完全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周繁和欧文对视一眼,淡淡道:“周繁。”
欧文含笑颔首,他一只手中拄着手杖,胸前口袋装着怀表,蕾丝领巾上别了一枚蓝宝石胸针。任谁来看,都觉得他就是这场梦境的原住民。
周繁目光在他的脸上停了几秒,敛下眸子,心里翻涌起淡淡的怀疑感。
倒不是觉得欧文和刚才的声音有关,而是他记忆里出现过类似的人影。
瘦而高、高鼻深目、还有点没长开的少年气质……那是谁?
思索无果,收回视线,几人没在门口杂物间门口过多停留,一起返回走廊尽头尽头的主卧。
不知是不是错觉,外面天色更暗了,滂沱大雨将他们隔绝在这栋房子里。
煤油灯温暖的光芒摇摇晃晃,六个人在窗前围成圈。
“好了,现在人都齐了。”唐灵拍拍手,问:“你们刚刚去杂物间有什么新发现吗?”
周繁拿出餐刀,随意取了一块桌布,将银器氧化的地方擦拭几下。干得发黑的血迹随着污渍一道剥落下来,在灰蒙蒙的桌布上混作一团。
“这是血?”唐灵的眼神很好,脑子里立刻便推断道:“梦境人物的血?”
“多半是。”张措点头,脸色凝重:“而且刚才周繁还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他把那句话说了一遍,道:“我觉得应该就是那个孩子。”
他这么一说,唐灵和路晋也陷入沉思。如果鬼还被锁在阁楼,那么到什么样的情况下,他们会自愿把鬼放出来?
不得不说,梦境一定会在前方给他们设好陷阱。
这个结论让气氛陡然变得沉重不少,在造梦者们私下统计的数据里,出现鬼的梦境不多,但无一例外都是高难度,每一场存活人数低于百分之五十。
造梦者们的沉默让雨声分外喧嚣,通过其他人的神情,周繁推测通关目标没那么容易达成。鬼是极具威胁性的存在,如果有选择,这群人绝对不会放出鬼来。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欧文,这个人从刚才进来起就一直在安静聆听,面带微笑,偶尔附和两句,差点让人忽视他是从二楼的其他区域探索回来的。
注意到周繁的眼神,欧文含笑开口。
“我进了儿童房。”他说话腔调也不紧不慢,如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贵公子:“孩子们的东西被收纳得很齐全,可惜,仅限于小儿子与那位未能出生的孩子。”
“儿童房不是锁着的么?”乔森疑惑道:“你怎么进去的?”
“钥匙藏在地毯下。”欧文似乎很了解这间屋子主人的习惯,“小儿子约有六七岁,会一些简单的画。我仔细看了两幅,画面主题是相同的。”
“画的是姐姐?”唐灵问。
欧文摇摇头,缓声道:“是一位黑衣人,手里拿着十字架。”
十字架……是神父?
周繁想起书房里的那份日记。
“她又说了那种奇怪的话,我和露西都胆战心惊,看来之前请神父举行的仪式失去了效果。”
小孩子通常是非常单纯的存在,心智纯粹。假如女孩像日记里说的那样怪异可怖,那么弟弟在画里便不应该是神父,而是姐姐。
看来,日记的主人隐瞒了某些信息。
等等,隐藏信息?
周繁心里一动,蓦然想到什么。
他转身朝门口走去,却没有离开主卧室,而是打开门,端着烛台,仔仔细细地观察走廊的天花板。
乔森等人被他莫名的举动弄得摸不着头脑,张措问:“怎么了?有新发现?”
烛火能照亮的范围有限,拐角处阴森森的,风声忽远忽近。
对面的墙壁投射了一个矮小的黑影,不知是周繁的影子被拉长到那里,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仿佛小女孩站在那里,又或者当时她就站在他的身边,咧开撕裂的嘴角,轻声说:“伊诺,救救我,露西疯了。”
周繁脸色漠然,退后一步,重新关好主卧的门。
他没想错,那个时候,小女孩的确离他不远。
不要忘了,这栋房子的构造是数百年前的美式别墅。刚才那条走廊有几米,为什么不设家具,甚至连装饰性的花瓶陈设都没有?
——因为头顶上还有房间。
在这种别墅里,有的屋主为了节省空间,会把通往阁楼的楼梯修成可折叠的收纳起来,装上和天花板一样的墙纸。平常来看,除去把手,那一片就和普通天花板无异;需要使用时,再用撬棍勾住前端把手,将楼梯勾下来,顺着过道空间展开。
也就是说,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多半就是通往阁楼的楼梯下方。
“阁楼就在我们头顶。”
仿佛是为了印证周繁的这句话,天花板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像一个人在上面使劲跺脚。
其他人吓了一跳,纷纷抬头望向头顶。
唐灵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下意识往光源靠了靠,鬼竟然离他们这么近?
而他们没有丝毫察觉,还用主卧室当据点,讨论了这么多线索。
不知道这场梦境的鬼能不能听懂他们的交流,如果能,那必然是最坏的结果。
众人默不作声地同步靠近门口,走前张措没忘了提上煤油灯。鬼就在头顶,任谁也没法继续镇定地拿这间屋子当暂时据点了。
熟料,那只鬼好像知道他们想法似的,他们移动,她也移动,脚步声从屋内蔓延到屋外。隔着一层薄薄的木板,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在耳边,好像随时能从阁楼冲出来。
这一次,不仅是周繁,其他人都听到了那个声音。
那是脆生生的童音,一声比一声紧促,不安的喘息充斥在耳膜边,活像一个哮喘病人。
“伊诺,伊诺。”
“露西又来了。”
“伊诺,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救救我,伊诺……”
“伊诺!!”
最后一声陡然凄厉,尖利到破音。
乔森给这声音吓得一抖,咽了下唾沫,道:“她怎么了?”
话音未落,窗外又是震耳欲聋的雷声。
“轰隆!”
主卧门没有关上,雪白光芒霎时照亮整条走廊,亮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
闪电几乎贴着房屋外墙炸开,震得窗户“嗡嗡”响,起皮的墙纸后面,灰尘簌簌落下。
风声渐紧,狂热地摧折外面的一切,远处似乎有树木断裂的声音。让人不得不怀疑如果没有及时进屋的话,就会和那些折断的树木一个下场。
没有持续太久,或许是一分钟,或许是几十秒,雷声停了,风声也停了。
煤油灯闪烁一下,忽然熄灭。
眼睛还没从强光刺激下缓过神,所有光源都消失了,周遭黑暗立刻席卷而来。
在短暂失明的状态中,听觉变得分外敏锐。周繁微微后退,靠墙站稳,右手握住撬棍,做出一个防备的姿势。
黑暗是最适合趁虚而入的时机,假如有什么东西借此混进来,恐怕难以察觉。
“周繁,周繁?”张措在叫他,“这个灯我点不亮了。”
声音在右边。
周繁记得,煤油灯熄灭之前,张措分明在他的左边。
“周繁?”张措听他不应,便过来拉他。
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按在他的手背上,冷得像外面的雨。
那只手小得可怜,不像成年男性,而像孩子。
“周繁,你点灯啊。”
张措的声音逐渐变成阴冷平静的童音,同时,那只冰凉的手一点一点往下,要掰开他握着撬棍的手。
周繁不动声色地将另一只手伸入卫衣左边口袋中,拿出那柄银质餐刀。
还没等他完全抽出餐刀,轻微的摩擦声响起,一簇光焰蓦然出现。
欧文擦燃火柴,浅褐的瞳仁反射着煤油灯的微光,温醇有如新酒。
手上冰凉的感觉消失了,欧文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一瞬,随后看向大家,眸中含笑道:“大家没事吧?”
“没事没事。”张措还站在周繁的左边,手里提着煤油灯,心有余悸地左右看看,确定没多人也没少人后,举灯问周繁:“对了,这种灯怎么用啊,我刚刚试了好几次都没点亮。”
要探索这个宅子,照明设备必不可少,火柴的光芒太弱,还是煤油灯更合适。
周繁还没说话,欧文看了看,道:“是灯芯烧断了。”
他从杂物间找出一条不用的煤油灯灯芯,浸了油后插入灯芯模,再用火柴点燃,光芒一下亮了许多。
欧文的动作娴熟而优雅,身上那股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时代味更浓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唐灵免不了多问了一句。
不是她疑心重,而是这种灯在几百年前就绝迹了,在联邦信息库里也十分冷门,普通公民根本不会有接触这些信息的想法和机会。偏偏这个人一副信手拈来的样子,很难不让人觉得奇怪。
“我是一名复古爱好者。”欧文温和道:“曾经专门研究过20和21世纪的文化,对这个背景的梦境了解难免广泛些。”
周繁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把左手放回了卫衣兜里,握着那柄没来得及用上的餐刀。
这个人身上有种看不透的意味,态度也令人玩味,在一个会出现鬼的梦境里显得过于从容淡定,仿佛只是来喝下午茶。
——真的是队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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