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傍晚时分回到学校,杨明秀已经做好饭。

裴长映从未想过,早在多年前,孟青尧就学会了滑旱冰。并且,技术远比她娴熟。

她洗了澡坐下来,并不后悔在湖心广场脑子一热的冲动言论,为给孟青尧什么奖励发愁。

“小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嗯?没什么,”裴长映夹了块藕,放到杨明秀碗里,“我的……一个朋友,是个手语老师。”

“我答应了她,学会滑旱冰就给她一个奖励,可我现在没有头绪,什么奖励比较好。”

杨明秀深知事故后的裴长映郁色长存,难得社交,听到她为送朋友什么礼物而纠结,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是住在隔壁306的孟老师吗?”

“你怎么知道?”她记得自己没提过孟青尧。

“奶奶在楼梯间见过她好几回了,是个漂亮有气质的女老师,人也礼貌。”杨明秀不质疑裴长映交友的眼光,问她:“怎么不叫过来吃个饭?”

“这……不好吧。”

裴长映嘴上说着不好,却放下碗,走到隔壁敲响了孟青尧的门。

孟青尧不在,不知忙什么去了,只有大胖光光好奇地探脑袋瞧她。

回了宿舍,看着满桌饭菜,她止不住叹息,“你不要做饭了,我下班回来再做。刚动完手术就安心养身体,别操心那么多,总想回望阳村。”

“可那离枇城近,我……”杨明秀没再说下去。

裴长映很小的时候,就知道枇城的眠海墓地,埋着一个杨明秀记挂的人。她爷爷没少为这件事动手。七岁时,她爷爷更是当面,拿钢筋打瘸了杨明秀的左腿。裴世镜身为人子却冷漠无声,唯有裴长映心疼杨明秀的遭遇。

许多事堆积于心,吸走剩余的精力。

吃完饭后,裴长映心事重重,早早回了卧室。

夜里,她毫无征兆地失眠了。

她轻手轻脚起身,走到阳台吹风,却发现孟青尧也在隔壁的阳台,头发湿漉漉的似乎刚洗完澡。

她们隔着阳台的围栏对望,寂静的夜里,只剩夜风吹拂,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五分钟,孟青尧低头发消息邀请,手机的柔光打在她脸上,勾出柔和的轮廓。

【有人和我一样睡不着,过来坐坐吗?】

和孟青尧进行深夜话题,换作以前,裴长映肯定会拒绝。可现在,她看到消息后,想也没想就点头应了下来。杨明秀已经睡觉,她穿好外套,关灯离开了宿舍。

大胖光光白天睡够了,夜里精力异常旺盛,看到她开门,在笼子里蹦来跳去叫个不停。

她惊奇地发现,笼子里竟然有两颗蛋。

大胖和光光踩背的场景记忆犹新,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它们都是母鹦鹉,哪来的鹦鹉蛋?”

“我买的啊。”孟青尧说。

“买的?为什么要买鹦鹉蛋?”

“因为,我是个开明的家长。”

孟青尧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出去买粮的时候,顺便买了几颗受精的鹦鹉蛋,虽然都是母鹦鹉,有蛋孵它们发情期就消停了,不然夜里总闹腾。”

原来那天,孟青尧说有办法,是这个办法。

望着头顶的环形暖灯,裴长映想起旧宿舍的六七个白炽灯,想起她买给孟青尧的鱼肝油,想起孟青尧的夜盲症。

她问:“你的夜盲症,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裴长映说如果没好,夜里可以帮忙做一些事。

孟青尧拿起喷壶给阳台刚开花的番茄和西瓜浇水,听见裴长映这么说,下巴一低,又改了主意,摇头说:“鱼肝油腥味太重,我没怎么吃,光线暗下,我就是瞎子。”

裴长映走到她身边,动作自然地接过喷壶。

“在湖心广场滑旱冰的时候,孟老师分明刹住了脚,自己站稳,却倾身回应了我的拥抱……”

为什么呢?

她不懂,回来的路上,一直没机会开口。

“你希望我说真话?”

“嗯。”

孟青尧拿干毛巾擦着潮湿的发尾,记起从前,语调如同玉兰树下的凉风,格外柔和,“裴医生朝我张开手臂的场景,就像小竹上幼儿园时,踮着脚尖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需要姐姐的拥抱。”

一股热意冲荡着脑海,裴长映立刻后悔多问。

暴躁的父亲和缺席的母亲,构成了青少年时期的全部回忆。那时的她,像一棵被蛆虫蛀朽的病树,枯燥,苦涩,抗拒无意义的社交。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点活人气呢?

顺畅的求学路,博士毕业那天,成功入职芒城医院,还是在多贝雪山滑雪那个下午?

或许,都不是。

是她在校门口,见到孟青尧的第一眼。

人与人的磁场,很难说得分明。

她三十岁,在孟青尧的陪伴下,迎来了迟到又短暂的童年,开始怀抱好奇心看世界。

和孟青尧呆一块,做什么都新奇有趣。

“关于奖励,孟老师想要什么礼物?”

她问的很轻,不仅是兑现在湖心广场的诺言,也是为了感谢这段时间,孟青尧无微不至的照顾。

“你在身边,就是最好的礼物。”

光光破坏气氛似的叫了两声,裴长映没听清。

她真想拿胶带缠住光光的嘴巴。

“什么?”

“我不要礼物,”孟青尧在暖黄的灯光下看她,“送傩游街那天,裴医生陪我去看看热闹吧。”

这不是为难人的请求,那天正好是休息日,裴长映有空,点头应了下来。她很不想承认,可事实是,她有了点不能说的小心思。

她越来越喜欢和孟青尧呆在一块。

“裴医生喝点什么吗?”

“都行。”

孟青尧从冰箱里取出两瓶青梅酒,想起裴长映浅浅的酒量,又把其中一瓶放回去,换成了包装印着蜂蜜小熊的甜豆奶,开了盖推到裴长映面前。

豆奶冰冰凉凉,滑过空荡的胃。

“裴医生把衣服脱掉吧。”孟青尧忽然说。

“咳……”裴长映呛了口豆奶,咳嗽几声,涨红了脸看向孟青尧,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脱衣服?为什么要我脱衣服?”

“裴医生的袖子脱线了,脱下来我帮你缝好。”

顺着目光低头,裴长映看到了已经脱线的袖口。下午她们在湖心广场摔跤,挂到了绿化带的枝桠。

意识到自己想歪误解,她略显局促,握拳假咳两声掩饰尴尬,“我自己会缝。这么晚了,让孟老师帮我缝袖子,感觉不太好……”

她确实会,只是学不会无痕处理,总能看出缝过的痕迹。

“没事,算是你深夜陪我聊天的回报。”

孟青尧从客厅收纳柜找出针线盒,裴长映只好脱下外套搭在沙发扶手,等孟青尧穿针引线。

孟青尧抿了口酒,开始走针,“这段时间,在特教学校还适应吗?”

其实她想问,裴长映决定什么时候离开。

可她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挺好,可我家人总催我回芒城。”

在芒城医院这两年,裴长映并不开心。

她喝了几口的豆奶,因为裴世镜那些不留情面的话,心情低落了几分,“孟老师也觉得,我应该回去吗?”

“留在湖心镇,回到芒城去,没有对与错。我只希望你按自己的意愿做选择,开心就好。”

所有人都觉得,芒城医院是保一辈子的工作,是裴长映往后人生中的最佳选择,可裴长映记挂着湖心镇的奶奶。

滑雪事故使得记忆错乱,成了回来的契机。

所有亲戚朋友都在指责惋惜,裴长映为了照顾杨明秀,放下大好的前程,是愚蠢又不理智的行为,实在不应该。

唯有孟青尧说,你开心就好。

裴长映说不清心中复杂感受。

不仅是裴世镜,裴长泞甚至是杨明秀,都或多或少对她辞职感到惋惜。偏偏是孟青尧,这个她曾以为不会深交的同事,最能洞悉她的心。

偏偏是孟青尧。

她不喜欢学医后忙碌的生活,可这是十八岁的她认为最好的选择。用三十岁的阅历和价值观,批判当时的自己,说着“如果当初”“如果重来”,其实是不对的。

人生不会重播,每个当下都是最好的选择。

夜里的宿舍寂寂无声,远远听见楼下草丛的蟋蟀鸣叫。刚开花的小番茄和小西瓜正在月光下进行呼吸和蒸腾作用。

大胖在孵蛋,光光跑出笼子站在了裴长映肩头。歪着脑袋和裴长映一起,安静地看孟青尧缝袖子。

一切都那么惬意,轻易将裴长映的情绪抚平。

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夜里,她们聊了很多。她越来越觉得,回湖心镇疗愈心情是正确的决定。

孟青尧缝好了袖子。她的针线很好,外头看不出缝补痕迹。裴长映接过外套,却在袖口内衬发现一道形似洋桔梗的暗纹。

这样的细节,她很喜欢。

顾及到明天孟青尧要早起上课,裴长映望着那还未擦干的头发,不再过多搅扰。道谢后,把光光赶回窗台边的笼子,穿上外套离开。

“晚安,孟老师。”

“晚安,裴医生。”

离开孟青尧宿舍,两个世界隔绝。

月亮高悬,照着没有睡意的裴长映。

她站在走廊里,摸着绣在袖口内衬的暗纹。

有什么东西轻轻淌过,在尘封的心间敲开一丝裂隙。有一瞬间,她读懂了孟青尧教学生们学盲文的心情。

没拉好的窗帘投出一线光。

裴长映回头,立时僵在了原地。

孟青尧正在客厅换睡衣。一览无余的曲线勾勒于脑海,撞击着她的心。

清瘦的脸庞,噌一下染了绯色。

慌乱想走时,光光却兴奋地用短喙敲响了窗。

换衣服换到一半的孟青尧循声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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