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一众人等行船几日。这日余欢正在林如海舱中与他对弈,黛玉旁观。余欢拈着一只棋子踌躇不决,黛玉有心支招却又不敢,只得在旁微笑不语。林如海望着对面唇红齿白的小小少年凝眉苦思,心中亦觉得好笑。忽听得舱外众人低声欢呼“到了,到了”,余欢忙弃了棋子,扶着林如海出舱一望,只见远处一座山丘形如虎蹲,郁郁葱葱间一座斜塔五色古朴,林如海喟然道:“已至虎丘矣。”余欢心想这便是历史上的虎丘啊,虽不及现代繁华,远远望去却也游人往来不绝,颇为热闹。
众人振奋精神,催促舟子快快加速,约赶了七八里路便进了姑苏城。余欢站在船头,一路只见舟楫如织,岸上行人着绸衣踩丝履,耳畔吴侬软语倩然,好一派富贵风流气象。却不想他看风景,沿途亦有人看他如风景。岸上行人及过往舟中众人只见他锦衣玉貌,虽年纪尚小,自有一番美姿仪,便不时有女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和低笑声不断。贾链早已出舱,见此情景笑道:“宝玉,你进舱吧。”余欢无奈一笑,转身入舱。黛玉不便出舱,只在舱内陪着林如海,见余欢进来,挑眉问道:“宝玉,你怎么不看风景了?”余欢坦然道:“看风景的日子长着呢。到时请林姑父和妹妹一起,虎丘、太湖、拙政园、网狮园、太平山、寒山寺、大悲寺、狮子林,必要一一去看的。”黛玉拍手笑道:“宝玉,说话要算数。”林如海看他一眼,拈须不语,心想你小子这是要在姑苏长住的意思了,贾府的老祖宗能依你不成?
舟楫吱呀声中,余欢掀起小舟的窗户,向外望去,叹道:“唐白乐天知苏州时有诗云‘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姑苏城果不负此诗。”黛玉笑道:“还有一首呢,出自杜荀鹤,写得更好。”余欢说道:“是杜牧之子啊。妹妹读来听听。”黛玉吟道:“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林如海在旁摆手道:“范致明在《池阳集》中虽写道‘千古风流杜牧之,诗材犹及杜筠儿。向来稍喜《唐风集》,今悟樊川是父师’,但南宋周必大《二老堂诗话》有云‘是成何语,且必欲证实其事,是诚何心,污蔑樊川,已属不堪,于彦之尤不可忍’,杨森嘉树曾引《太平杜氏宗谱》辨之,且《池阳集》散佚不存,不可考据。杜荀鹤是杜牧之子一说乃无稽之谈,不可信也。”余欢和黛玉对视一眼,齐齐恭敬道:“是。”
说话间已到了林家祖宅。林如海之祖,曾袭过列侯,业经五世,至他本人,便从科第出身。林家系钟鼎之家,亦是书香之族,在姑苏也算作望族,林府便在今天的平江区一带,仓街小新桥巷深处,前门通街,三面临河,前后均设有河埠。此时众人来至府门前,余欢只见其虽处繁华之地而实僻静,粉墙黛瓦,树影婆娑,映衬着小桥流水,好一派江南水乡风韵。
早有林府留守的奴仆开了中门迎出来,一番叩拜涕泣后,将众人接进门去。林如海率众人迤逦而行,经前厅、花厅、曲院回廊而至正院,院门上首题着“归去来兮”。沿途东西两边又各有一处月洞门通往花园,园门上刻着“载酒”、“问字”,遥望其内,隐隐散落着数处小楼。
林安早于众人启程前先遣了人来知会打扫,林如海虽数年未归,此刻只见处处洁净,心下满意,遂引了众人在上房正厅内落座。丫鬟奉上茶来,众人各自轻啜。余欢抬头见中间大匾上写着“枕波堂”,左右挂着一幅对联,笔意潇洒不羁,写着“东园载酒西园醉,南陌寻花北陌归”,不由心下暗赞。上首林如海道:“链哥儿和宝玉住在东园‘醉涛楼’、‘不系楼’,玉儿住西园的‘筠楼’。大家都累了,各自回去安歇吧。”余欢三人忙起身告辞,文棋扶着林如海去了堂后卧室。
余欢、贾链辞了黛玉,自有下人引着去了东园,贾链指着园门上的字,笑道:“这个却好。”两人一路进园,几步外一座水阁,上书“山水间”,沿湖向北而行,临水而建一清雅小轩,名曰“无俗韵轩”,湖边太湖峰石清白兀立,又经“藤廊”而入“不系楼”,楼门左右挂着对联“卧石听涛满衫松色,开门看雨一片蕉声”。贾链击掌道:“妙极,妙极”,和余欢相视一笑,两人举步入楼。林府当时建造得精心,所有居停之所,皆设了地龙,此刻楼内温暖如春,贾链转了一圈,见这楼虽面积不大,楼上楼下数间卧室小巧精致颇可一住,便道:“宝玉,你且歇息,我去醉涛楼。”余欢笑道:“好,链二哥,那你也歇息吧。”贾链却又叫住他,说道:“咱们住几日便要回金陵去了。我可答应了老祖宗,得好生把你带回去。”余欢道:“我给祖母、父亲各写了一封信,链二哥你帮我带回去。我需再过一段时间回金陵。”贾链不依,连道不行,余欢笑道:“链二哥放心,我在信中写明了缘由,况且林姑父这里也不是外处,祖母和父亲必不会责怪于你。”贾链无奈,以指点点余欢,转身出楼。
众人行路疲倦,当晚便各自用饭,洗浴一番后早早入睡。一夜好眠,次日清晨便有丫鬟来请贾链、余欢同去林如海处用早饭。两人洗漱后,来至正堂后偏厅,林如海已打完了一套五禽戏,正在拭手,笑问两人:“昨夜歇息得如何?”贾链、余欢齐声道好,一时几个丫鬟进来捧饭安箸,盘中均是姑苏风味,与淮扬又有不同。众人依序落座,默然饭毕,待众人漱了口,丫鬟方进来撤了饭菜。片刻后,方有丫鬟进来上了香茗。林如海问余欢二人:“今日你们是在家歇息,还是出去走走?”贾链道:“还请姑父遣人陪我去街上一观。”林如海点头,余欢却道:“我观姑父府中东西二园各有千秋,想请姑父和妹妹带我一游。”林如海沉吟道:“今日我还有许多杂事,玉儿带你去瞧吧。”余欢忙道:“是,姑父且去忙。”
众人闲坐一刻,林如海和文棋自去处置归后诸事,三人立起相送。贾链转身向余欢、黛玉笑道:“我去街上转转,你们自便。”林安早派了下人在门外等着,忙上前来陪同贾链出外。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