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拂晓,白羽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靠在贺六肩头,两人还是相隔一臂的距离,所以她整个人呈一种倾斜的姿态倒向贺六。
白羽揉捏着酸疼的脖子直起身体,贺六也随之醒来,观天色未亮,声音含糊地询问:“什么时辰了?”
地牢外面打更声远去,白羽感觉着渐渐恢复知觉的脖颈,慢慢放下手臂,细听后回他:“五更鼓刚过,约摸卯时初。”
白羽攀着墙壁站起身来,正说话间,突然听到牢房外面传来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她和贺六对视一眼,心道:不好!
这脚步声给她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上一次发生这种预感是她的生母早亡之时。
联想到昨晚与贺六说得那些口无遮拦的前世之言,泄露天机的代价终于来了。
半个时辰前,播州太守——也就是去庙会广场上抓走白羽二人的那位五短官老爷,正躺在月前刚纳的第五房小妾的玉臂上睡得安详。
突然被亲信敲开房门,白日里他刚安排他拿上从那女子身上搜出的玉佩去追五皇子一行,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就无功而返了?
晁太守在小妾娇莺婉转的抱怨中被伺候着下床更衣,等出了门,亲信已经等候多时了。
接着亲信禀报自己出城后往北直行,一直没碰上五皇子的车架,索性沿着官道继续追赶,行出百里后却遇上了娄知县从永州派来寻人的捕快,互相通过口风后,觉得兹事体大,于是连夜回来报给晁太守定夺。
说着从怀里掏出娄知县的捕快交给他的画像,晁太守从亲信手里接过画像,展开一看也不由得一惊,他搓着自己的山羊胡须,嘴里念叨:“像啊,真是像啊!”
一瞬间,他脑海里就权衡出了利弊。
巴结不上五皇子,娄昭仪也是个不错的人选,那女子若真是娄公子未过门的媳妇,他也算是日行一善了。
当即下令派人将白羽护送回永州,交给娄知县的人,他也去书房给娄知县写了一封书信。
客栈中,贺老大和钱掌柜以及蕊儿一家彻夜未眠,坐在一起商议究竟该怎么救出白羽和贺六。
孙成莽撞得似酒仍未醒一般,说衙门要是不放人,他们就直接打上门去,把贺六和阿习姑娘劫出来。
这个坏主意被孙大娘狠狠地斥责了一顿,说他只会添乱,并赶他出去收拾行囊。
孙成走后,房间里清静下来,大家都开始积极思索正经的救人法子,无论是找人托关系,还是请讼师写诉状都要先厘清楚他们为什么会被抓进去。
于是,在天色将明前商议好先由孙大娘和蕊儿去探监,问清楚被抓的原因后再对症下药。
…………
白羽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向他们越来越近时,贺六也瞬间恢复清醒,站到白羽身边,紧盯着牢房门口。
紧接着,来了六名差役,人人腰配长刀,其中有昨天见过的,也有陌生面孔,二话不说打开牢门就要把两人押出去。
白羽急了,厉声问:“你们要带我们去哪?”
“少废话,跟着走就是了!”
白羽和贺六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互相从差役嘴里套话。
有个机灵过头的就问:“老大,大人只说把这女子平安押送至目的地,那这小子怎么办?”
前面领头的差役回头看了眼贺六,心里一合计,想了个好办法,“那就让他家里人交了赎金来领人。”
后面跟着的五个人一听也都挺高兴的,这笔钱可不会走衙门公账,能小赚一笔,谁会说出去呢。
白羽和贺六被直接从地牢带往大门口,有一辆简陋的马车等在晨风中。
押着白羽的差役想把她推上马车,白羽拒不配合,指着贺六说:“我要他跟我一起走!”
领头的人笑了,“娄少夫人,您开什么玩笑呢,让这小子和你回去,你怎么跟娄知县交代。”
几个差役凑在一堆哄笑,五官仿佛被麦芽糖粘在一起了似的,有一种令人恶心的甜腻。
“不用你操心,还有,别叫我娄少夫人!”白羽语气越发得冷。
“行,既然你说自己不是娄少夫人,那……”那差役话说一半顿住,在白羽还没反应过来时,猛地一把推出去,随后合上马车帘子,拍拍手说:“行了,走吧。”
马车里,白羽被大力推进车厢,一侧肩膀狠狠地撞上厢板,疼得她半天没缓过神来,车外贺六没听见白羽的声音就知道她摔惨了,想挣脱束缚,结果被人用刀架在了脖子上。
“老实点!”
白羽缓过劲后,掀开车帘恶狠狠地说:“你们敢这么对我,一定会有报应的,出了城五十里处有一条春风涧,我祝你们在那里全部摔下山崖,尸骨无存!”
马车已经动起来了,车厢外传来推她那名差役嘲讽的声音:“呵~那就借您吉言了。”
晨风的凉意穿堂过,白羽鬓边碎发被风吹起,她全然不似那般张扬口吻,此刻脸色一片冷沉,趁得眉目更加凌冽。以她方才反常做派,但愿叶启能领悟到她的意图,早做准备。
马车刚刚转过街尾拐弯处,正对着府衙大门的那条街走来一双母女,贺六定睛一看发现是蕊儿和孙大娘。
孙大娘也看见被刀抵着脖子的贺六,她和蕊儿跑上前来连忙查看贺六有无伤势,确认贺六安然无恙后,才问起怎么没看见阿习姑娘。
差役们可没空听他们嘘寒问暖,问了孙大娘是贺六的家属,就让她交了钱才能把人带走。一问赎金金额,贵的离谱!
竟然要二十两银子!
要知道捕快的年俸也不到十两银,赎一个没犯任何罪、被误抓的普通百姓竟然要双倍自己的年薪。
但无法,贺六着急去救人,只能先咽下这口气,他问孙大娘借了钱,再加上自己带的,凑了一些交了赎金。
差役拿到好处自然不再为难他们,很痛快地放了人。
离开府衙,贺六对孙大娘拱手行礼,语气颇为焦急地说:“多谢孙大娘慷慨相助,欠您的钱我以后一定加倍奉还。但长话短说,阿习姑娘被单独带走了,我现在找匹快马去追,请您务必回去告诉贺班主,请他抽几个好手速去五十里外的春风涧接应我们。另外,让商队和杂耍班即刻收拾撤离播州,我们在城外北向八十里处见,如若不能碰面,那就在渝州汇合。”
贺六急匆匆交代完,人一眨眼就跑没影了,孙大娘知道事关重大,携上蕊儿就往客栈方向跑,幸好昨夜就已吩咐孙成带领两方收拾好行装了。
另一边,白羽坐在颇为颠簸的马车上,默默计算他们已出城走了十里路了,如果叶启速度够快的话,再有二十多里就应该追上来了。
不出意外,他应该会带一些人手,提前布置陷阱。她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到时候只能随机应变。
贺六抢了茶棚歇脚的一匹黔西马,扔下一锭银子跨马就跑,只能远远地向主人扬声致歉:“兄台对不住,实有急事借马一用,我名贺六,您可前往渝州寻我,必有重谢!”
清晨的茶棚人数不多,被抢了马的主人坐在晨风中不知所措。
贺六一路驾马狂奔,终于在离城三十里处看到了马车的踪迹,他不敢追上去,只能边走边藏。
没过多久,贺老大派来的人也骑马追上来了。
帮手一多,贺六压力骤减。
他安排一人坠在马车后面防止突发情况,他带着另外三人抄小路去前面布置陷阱截停马车。
太阳渐渐升高,雾气在西南密林里逐步消散,贺六和另一人站在树上眺望,等了好久才看到马车破林而来。
贺六向树下埋伏的兄弟一招手,模仿布谷鸟的叫声,示意他们做好准备。
终于马车来到近前,埋伏在道路两侧的人手狠狠一拉,马匹被绊倒侧翻,两名差役都从辕座上滚下来,车厢也侧翻陷在了贺六带人挖出的一臂深的浅坑里。
两名差役翻下车后,立马抽出腰侧长刀围着马车警惕地看向四周。
倏地,从草丛里跳出来两个青年,又从树上跳下来两个,紧接着后方骑马赶上来的壮年汉子也加入了。呈四面包抄之势将两名差役和马车围在中间。
“你们有天大的胆子,竟敢阻挠府衙办公,小心我们回禀大人,治你们死罪!”其中一人怒斥壮胆。
贺六眼睛一眯,在阳光的映照下,那双泛着浅蓝色光泽的眸子里是必杀的信念。
他一抬手,双方立马陷入混战模式。
长刀碰撞,铁器铿鸣,火花四溅,以二敌五,本就不占优势,差役渐渐落入下风。
车外正在酣战,白羽揭开车帘翻滚出来,拖着骨折的伤腿强行爬起来,一边瘸着走路一边寻找合适的藏身地。
贺六余光瞥见白羽的伤腿,手下落刀也不再收势,刀刀毙命,和他对战的那名差役杀红了眼,或许知道自己没有胜算逃脱,本着临死前也要拉个垫背的,对付贺六的招式也是不要命的打法,全无防守,只做进攻。
他的不理智让贺六瞅准机会,一刀攻向他的气门,顷刻间毙命。
其他四人也解决了另一名差役,几人合伙把马车残骸并两名差役尸体推入山涧河流,打扫完战场后,贺六去白羽的藏身处把她扶出来。
让她坐下来检查过后,发现是骨头错位了,必须立刻医治,但他们这几人都不会接骨。
贺六安慰白羽:“放心,只是骨折,我们立刻去追潘大夫,他的接骨术出神入化,肯定不会有任何问题。”
这一幕似曾相识,他的眼神依然温和纯粹,带着抚慰人心的魔力,白羽点头表示相信他。
贺六找来从马车上劈下来的薄木板,又用他们做陷阱的绳子把木板固定在白羽的伤腿上,让她的伤势暂时不要恶化。
将要上路,他们六个人有五匹马,势必有两人需要共乘一骑。
追来的路上,因马匹稀缺,杂耍班四个人里有两人是骑一匹马,现下拉马车的马方才只是侧翻,对马没有造成任何伤害,可以正常骑用。
队伍里除了白羽都是半大小子,两人一骑势必会拖慢行程速度,于是大家都同意让贺六骑马带着白羽。
白羽也觉得这样安排没有问题,她让贺六扶自己上马,贺六随后也翻身上马,把白羽圈在他身前。
众人都上马准备出发。
日色已悬至半空,热气开始蒸腾,马匹跑起来时带过的凉风拂面,吹起白羽飘散的发丝,轻抚在贺六脸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手脚发软,总觉得心虚冒汗,刚才和差役打斗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贺六回神,叮嘱身前的白羽:“阿习姑娘,你注意不要碰到自己的伤腿,有什么需求就告诉我,我们马上就能追上商队,潘大夫医术很好,你的腿一定会好起来的。”
白羽垂眼看着自己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左腿,心里安全感满满,点头回应他的话:“多谢你叶启,你又救了我一次。”
她为什么要说又?
因为她说过的前世吗?
贺六摇摇头,努力忽视身体异样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也该找潘大夫开服药吃吃了。
[竖耳兔头]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反噬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