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武氏的目光逼迫下,孟初只好用春秋笔法,把赵祈放她出府的事情简单交代了。
一听是六殿下应允,孟武氏就不再多问了,再问下去难免有探听的嫌疑,门口可还有两个侍卫在守着门。
她解了惑,孟初心里一大堆问题等着。
“娘,我爹呢?”
她面不改色心不跳,“哦,你爹今天替人家当值了,不在家。”
孟初半信半疑的看了看她,可惜她功力太浅,最多想着是她爹可能又去道观打坐去了,就没问到底,把那个黄梨木歪了锁舌的箱子拿出来。
“这些银子哪来的啊?”
孟武氏这下是真用力气了,拍了她一下:“财不外露知不知道,平日里放箱子里压着,你怎么还给带出来了。”
“不说清楚,我才不用。”孟初语气迟疑,瞅了眼门口侍卫的身影,小声道:“不会是我爹在哪贪的吧?”
天爷啊,门口还站着皇子府两侍卫,她女儿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她翻一个白眼,“就你爹?他那个官位能有小吏塞点铜板都是人家看得起他。”
那这银子究竟哪来的?
怕孟初嘴里再蹦出什么要命的话,孟武氏只好将实话里掺点假跟她说:“有什么好稀奇的,孟家好歹也是几代书香门第,你曾祖父还被授过同知。”
同知是五品,品秩不高,却是实实在在手中有权的地方官,别看孟知少有个京官的名头好听,却是什么地方都插不上话的。
“你祖父无心仕途,孟家就渐渐败落了。”考了十二次没考上,嫌自己一把年纪继续考丢人,干脆就扔了书,当了一辈子的富贵闲人。
“但好在他为人大方,别具慧眼,渐渐也攒下一份家财。”无量天尊保佑,虽然这老爷子被狐朋狗友耍的团团转,但好在瞎猫碰上死耗子,真有几个生意赚钱了,即使赚的比不上他洒出去的,倒也能存点银子。
“你祖父去后,这些家底就在你祖母那放着,怕你爹年轻不定性,花钱大手大脚。”呵呵,还不是为了防她。
“她在老家得信知道你入了皇子府,便送了点银钱来,让你打赏下人不至于局促。”银子拿到手她都震惊了,这老东西是真能藏,好在知道点轻重,对孟初还有几分祖母心。
孟初听到银子是她祖母送的,简直比她爹贪钱还让她惊讶。
她有个弟弟,自小被祖母带在身边,过得那叫一个凄惨,孟老夫人带着他住在乡下,除了吃穿好些,平日里读完书竟然还要养猪喂鸡,孟老夫人对她自己就更抠门了,孟武氏送了衣裳吃食,精致摆件过去,她从来不穿、从来不摆,又偷偷找路子给卖了出去,连吃食都是留一半给她弟弟,一半卖给乡亲。
前几年她娘的成衣铺子里收散货,一看是给孟老夫人定制,铺子里绣娘一针一线缝的,独一无二,才顺藤摸瓜查了个清楚。
孟武氏当时气的心口疼,但还是只能装不知道,之后该怎么给东西都一如既往,反正面上的孝心她是尽本分了,背地里又偷偷派了人假作是收散货的商人去买,不让东西贱卖了。
所以孟初是怎么也没想到,她祖母家产竟然如此丰厚。
聊完了话,孟初就把心里的大石头放下了,殷勤的给她娘夹菜。
云起酒楼东西可不便宜,娘俩撩起袖子来吃个痛快,孟初还另叫了一桌到隔壁,让怡兰、陶姑姑,还有侍卫到那吃,两个侍卫可以换着人去,最起码不至于饿着。
孟初吃了个酿鱼段还挑剔呢,“这厨子手艺,可不如府里的掌膳师傅。”
废话,皇子府的厨子都是内务府从宫里调的,京都有几家酒楼的厨子手艺比得过?孟武氏硬是把话憋回去了。
这一顿饭吃完,她也算是放下一半的心了。
“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娘多说几句,不许左耳进右耳出,凡事不可都由着性子来,知道吗?”
“我之后还可以出府来见你们……”
孟武氏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她很少用这种沉默又充满慈爱的眼神看孟初,总是唠叨的多。
“不要任性,娘平日忙,下次可没时间再来了。”殿下亲自许的出府,六皇子妃便是心再宽和也该记孟初一笔了,后院女眷衣食住行,本都该由掌家夫人说了算,皇家只会更规矩严明。
殿下年纪尚轻,又似乎的确对孟初多些宽容,这才让她以为出来是件简单的事。
但孟武氏不能让她习惯如此,若长此以往,其他良媛侍妾,岂不生恨?皆是皇家妾,侍妾甚至连正旦都难与家人见面,嫉妒所引起的恶意,往往能让人丧心病狂,孟初哪里能日日防小人到滴水不漏?
若色衰爱驰,今日的恩典,便是他日的祸端。
孟初眨眨眼,泪水从眸中落下,她也不说话,只是红着眼去看她娘。
就像她小时候看孟武氏迫于孝道,只能把弟弟送到祖母身边一样,当时她知道孟武氏果断决定中的肝肠寸断,此时她也知道,孟武氏平静表面下的心如刀割。
她的眼泪从来不是为了弟弟,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孟武氏而流。
母女同心,她在帮无法失态的母亲哭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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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时辰还早,但总不能真拖到快要晚膳的时候才回去,孟武氏带着陶姑姑站在东熙坊的路口,目送孟初上了马车,直到马车拐弯看不到了,还不肯离开。
陶姑姑怕她郁结于心,就打趣道:“哎呦夫人,我这顿饭可是吃得惭愧,咱小姐身边的这位婢女可真不一般,行事都规矩极了,碧枝、碧叶是拍马都赶不上。”碧枝碧叶是孟初在家中时的婢女,如今已放她们回家成婚了。“和她一比,我就跟乡下婆子一样。”
孟武氏和陶姑姑自小长大,说是主仆,不如说是姐妹,她承她的好意,就笑着回她:“还算你眼利,那可是从宫里出来的。”
陶姑姑这下真惊讶了,瞧瞧,她家小姐现在身边伺候的婢女都有来头。
等孟武氏她们回到家,孟大人就迎上来。
“夫人怎么去了那么久?”
孟武氏还来不及转头给陶姑姑使眼色,就听她哎呀一声。
“是小姐呢,她出府了!”
孟大人先是愣住,然后快步往门口走,“初儿是在外面?怎么不进来?”
孟武氏一把拉住他,也不想瞒他什么,“初儿回皇子府了,中午跟她吃的饭,没回来叫你是怕落了有心人的眼,你且回来的吧。”
孟大人回头望着她,嘴唇颤抖,流下两行清泪,“夫人哪知初儿与我的父女情深,你说这样轻易,叫我伤心欲绝。”
她可幸亏没让这老货去见孟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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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初回府的时候,路过一处戏园子的后院,有伶人练声的戏腔透过高墙,传到她的耳边。
她心情倒是还好,虽然表面上答应她娘答应的十分干脆,其实心里早想好下次该如何了,只要理由正当,她娘还能真不见她?
伶人唱腔婉转清扬,可惜孟初没怎么听过戏,只在马车彻底走远前,才听懂一句“前世万千错过为此一面,看他多薄情都只剩痴心”。
等晚上赵祈来了,趁着屋内无人,她就偷偷念给她听。
赵祈早起便接到宫里的旨意,皇上让他到户部跟着大司农行走,这实在是个好事情,就算在户部累了一天他都心情不错。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午歇时总是听到有呢喃细语,喊他名字。
这可奇了怪了,赵祈从小到大,听到“赵祈”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这还得加上圣旨中的皇六子祈。
思绪刚一走神,就听到孟初竟然在那念艳词,心中一跳,下意识就捂住她的嘴:“哪听到的春风顾?你今天去戏园子看戏了?”
孟初掰开他的手,想着他只听一句就知道是哪折戏,肯定不是什么不能说的。
“这春风顾说得什么?”
赵祈一看孟初还敢凑近他问,就知道是凑巧就听了几句,他抬眼一看只有元德守在门口,不见其他下人,才斟酌个大概说了,“就是讲一位才子行事风流,有很多红颜知己却辜负人家,直到一位女子出现,他只见了一眼就茶饭不思了。”
至于中间的一些香艳之事,他是提都不提。
讲完又怕孟初平日说话漏了嘴,又补充几句:“这种戏是从来不登大雅之堂的,不许说出去,就当没听到过,知道吗?”
孟初又不是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阁小姐,看赵祈那犹豫的样子就猜差不多了。
面上还是乖乖点头,然后故意又问他。
“那殿下身份尊贵,又是从哪听的这登不上大雅之堂的春风顾呢?”
孟初实在是低估了皇子在宫里的娱乐设施,宫里有一处风雅轩,是专为已经通晓人事的皇子唱戏的,春风顾在其中都算含蓄了,有时候上面唱戏的披层纱就上去了。
而在风雅轩的西南侧,则是畅音阁,里面唱的是家国大义,古今名曲。
皇上一直认为,只有雅俗共赏,才能知其天差地别,眼界扩展,才不会玩物丧志。
所以听到孟初似乎别有用意的一问,赵祈就点了点她额头,“我从哪听的不重要,春风顾这三个字,你以后不许挂在嘴边。”
其实孟初真正想问的,是初见时她妆扮滑稽不讨喜,为什么赵祈却依然常常来她院子,给她那么多东西呢?
前世万千错过为此一面,看他多薄情都只剩痴心。
赵祈,他是对她一见钟情吗?
真好,写到简介第一段了(在看的话可以留下爪印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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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春风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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