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停下的时候,孟初已经把手里的帕子缠成一团抹布了。
怡兰眼疾手快的把那块帕子给收起来,扶着孟初出了轿子。
六皇子府上显然是早得了消息,什么都安排好了,刚从轿子上下来到侧门,就见一个外穿油绿袍子,腰系秋香色腰带绣云纹的太监半弯着腰来迎了,利落的行个叩礼:“奴才王福来见过孟良媛。”
第一次被这样行礼的孟初吓一跳,连忙让他起身,哪怕在家也有嬷嬷丫鬟伺候,那也没有这样直接行大礼的,屈个膝就当见礼了。
“辛苦您得从后园绕了,前院那条路正在动土栽枣树呢,灰尘太大,怕污了良媛的衣裳。”
怡兰就接话道:“那这枣树定是棵老树了,枝繁叶茂的,不然怎么能这个阵仗?”
王福来一听便知道了她话里第二层意思,“这可说对了,还是咱们殿下几月前遇此树,颇感灵性,找了人算了日子今日栽呢。”说完不忘给孟初添讨喜话:“要不怎么说是个好日子,良媛也是今日入府,好上加好呀。”
怡兰便知会了,原是早就定的日子,还是殿下吩咐的,那便不是府里什么人想凑个巧给孟初难堪了。
孟初的住处是在内院西南角一处一进的院子,虽然位置离正院、前院都算不得近,但却十分清净,且院子明显是重新修缮过的,院墙墙角都打扫的干干净净,院子左侧还栽有一棵三四年树龄的无患子,枝叶青葱。
院子里早候着了四名宫女和两个小太监,打眼一看年纪都不大,都老老实实的低着头。
“奴才们见过孟良媛,良媛如意安康。”
王福来带完了路便向孟初请辞,怡兰从袖口拿出个荷包赛过去:“公公拿着喝茶吧。”
他也没推辞,接完就塞袖袋了,不知道是不是孟初心理作用,总觉得接了银子后他笑的真诚多了:“奴才谢孟良媛赏,路途辛苦,皇子妃那也留话了,您明日再去请安便是。”
孟初一向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前世刚大学毕业就出了意外投胎到这,十几年下来,从前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但好在她爹娘都很疼爱她,生活水平虽然比不上前世,也没吃过什么苦。
进宫前她娘也没觉得她能被指给个皇室宗亲,只嘱咐她少说少做,要是受了委屈出宫告诉她,她总有办法帮她出口气,就算是遇到惹不起的,大不了她亲自半夜提个粪桶去泼他们府外墙角——她娘原话。
等怡兰和几个婢女收拾个差不多了,时辰也入了午,之前宫女里有一个机灵的人求孟初赐名,孟初知道这是不可少的一步,名字如代号,总得让他们也安心,知道她是把他们当自己人的。
四个婢女跟着怡兰取名,分别叫望兰、赏兰、香兰、玉兰。
太监则是一个叫丰米,一个叫丰谷。这两人长的有六七分相似,不过一个脸长些,一个脸圆些。
孟初问了一句才知道,他们两个竟然真是一对亲兄弟,不知遇到了什么变故,才让兄弟两个都当了太监。
香兰从膳房取了午膳回来,她今日刚到,膳房的人也摸不清她口味如何,孟初一看桌上摆的,一道白切鸡,一份红油茄子闷肉,并两个小炒蔬菜,一盅冬瓜玉米排骨汤。
汤不知是六皇子府的哪位掌膳师傅炖的,清淡又鲜美,里面配的冬瓜火候刚刚好,没有烂成一糊,也没有夹生。
孟初吃的时候只夹一边的菜,剩下的可以分给怡兰她们吃,虽然这种让别人吃自己剩菜的感觉十分别扭,但下面这些宫女太监,就指望着主子剩下点菜赏下来,让他们沾沾油水。
她算了算,自己一个月的份例最起码顿顿吃好没有问题,怡兰跟着她一起算,还把每个季节份例中的的布料首饰算给她听,孟初再大概估计一下,省个几年,她也算是有些家底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银子送出去,她爹俸禄少的可怜,全凭她娘在下面县城的几个嫁妆铺子,平日里还好,吃穿不愁,她的花销在几个小姐妹里都数得上号,等冬天碳贵菜贵,家里就局促了。
看孟初兴头正高,怡兰也没敢打击她,只在心里叹气,唉,份例是这么定,拿到手就不一定什么样了,在后院不得宠,份例自然就会被胆大包天的奴才昧下一部分,就比如这午膳,定的是几荤几素,炖鸡是荤,鸡丝也是荤,白菜梗子是素,白菜心也是素,不过见人下菜碟。
下午时候有嬷嬷来给孟初量尺寸,量完后先送了几身听到消息后就做好的,尺寸差不多的衣服来,量着她尺寸做的估计得好几天才能做完,孟初很理解,这可都是手工做的,放她前世那都得是几位数的私人定制了。
睡前玉兰端了水来给她泡脚,她立在一边,看上去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她看着就还小,虽然孟初现在和她岁数差不多,但怎么也是多活一辈子的,看她站在旁边不敢啃声,像罚站似的也不忍心,“怎么了?什么为难事?”
她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是越说越小:“……主子,殿下下午的时候接旨到南边办差去了,咱们、咱们刚得的消息。”
这不好事吗?孟初心再大也大不到刚进府就和个陌生男人怎么样啊!但她心里知道这话不能说出口,面上还得摆出一副:啊怎么办她第一时间见不到六皇子好失望。
“希望殿下办差顺利,今晚咱们也早点歇,你们都退下吧。”干巴巴的跟念书一样说完,她实在挤不出眼泪啊。
玉兰松口气,给孟初床帐子散下后端着水出去,出了屋门刚要拐去院墙泼水,就被今晚守夜的怡兰堵着了,她想从旁边过,怡兰左脚一迈挡着她的路。
“妹妹以后说话还是干脆些吧,怎么,还要主子猜你的心思?”
玉兰脸都红了,下意识将目光看向院子里给花浇水的望兰,对方连个眼神也没给,专心致志得干自己的活。
“好姐姐,我知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且记着吧,这要是在宫里,吃个板子也不冤。”
吓得玉兰手里捧着的盆都要端不住了,怡兰又打量她两眼,便进屋给孟初守夜了。
几个婢女住一个屋子里,怡兰今晚守夜,要在孟初床榻外的帷帐那里候着,现在自然不在,玉兰把声音压低了说:“真不亏是宫里出来的,说话也太吓人了,动不动就打板子……”她们都是皇子府从官伢里后采买来的,学规矩的时候犯错,都是罚挨饿最多。
望兰冷笑一声,“也就是咱们这个主子心慈,不然何必要怡兰说什么吓唬你,你早该吃板子了。”
玉兰自己也知道她是看主子不像心狠的人,才三分做七分的姿态,希望主子听到消息不要对她撒气,但望兰这么一说,又想到被怡兰堵着时对方连个眼神都不给,心里就不痛快了。
“怎么说咱们也是一起的,是自己人……”
“我只知道我是主子的人。”
赏兰和香兰对视一眼,一个去拉玉兰,一个去拉望兰。
赏兰:“咱们既然分到这,有缘一起伺候主子,自然都是自己人。”
香兰拉着望兰的手:“你又不是不知道玉兰,胆子小,又偏偏是她第一个晚上去伺候就寝,偏要说那等要紧的事,许侍妾那婢女,说错了话让她听着不顺耳,罚那个丫头熬了两个大夜跪着不许睡。”
话说到这望兰气消了,她也知道自己性子不太好,常常与人有口角,又有香兰、赏兰给她递台阶,日后还要一起相处,便主动先退一步:“是我不好,嘴笨,说话不中听。”
这件事说到底,也是玉兰犯了错,望兰说她的几句多半还是提醒她的意思多些,此刻过了心里那阵不痛快便不好意思了,“还是我做错了,过几日请姐姐们吃糕点。”
闹了一通,明日又要早起,四人便吹了蜡烛入睡了。
竹月色的床幔隐隐约约透着光,屋里还点着一盏灯,这是丰米说的一个习俗,搬家的第一晚,得留灯,足人气,还辟邪,怡兰自幼在宫里自然对这些不清楚,听到了就照做,反正也没坏处。
孟初望着床顶思绪有些散漫,说起来六皇子也是倒霉,按旧例出宫建府的皇子会封个爵位,偏偏五皇子犯了错,皇上气的干脆把封爵的旨意扣着了,六皇子身为弟弟,自然不好越过兄长,于是也没受封,六皇子府外的牌匾都是空的,毕竟总不能写个六皇子府上去吧,那还不让人笑死?
虽然说她现在连面都没见到,但还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六皇子能顺利封郡王——做皇子的良媛,和做郡王的良媛,每月的份例差不少呢。
她想到她爹娘,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得消息,知不知道她已经在这了,她娘要是知道她入了皇家,得吓个半死,想到这又偷偷摸摸的在心里祈祷,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元始天尊,此后无论前程如何,希望不要祸及家人,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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