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入梦室。
千落拖着整晚没休息好的身子走到入梦室。安乔正坐在办公桌上翻阅着文件,看到来人后,合上文件夹:“昨晚又失眠了?”
“嗯。”
“今天还要入梦?身体会吃不消的。”
“没关系的,我扛得住。”
安乔叹了口气:“好吧,受不了了就立刻联络我。”
螺梦,池核。
泳池此刻在千落的眼前变得巨大无比。她爬上梯子,站在了泳池的边缘,清澈的池水,上下漂浮的黄色笑脸球,像是在注视着泳池边的千落。
周围很安静,安静的只有微小的水花拍打泳池壁的声音,
千落站在池边,也注视着那一张张笑脸。
原本沉在水底的一个笑脸,缓缓地浮了上来,
“是你害死了她吧?”
黄球上的表情还是笑嘻嘻的,却问出了一个令人唏嘘的问题。千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小孩子般的声音,叽叽喳喳的说着相同的一句话:“是你害死了她吧?“
千落攥紧拳头,指甲已经在手心印上了痕迹,她仍然沉默着。
“就是你害死了她吧!就是你!”
“我没有。
“我没有害死她,我只是想救她。
“我明明是爱她的。”
笑脸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戏谑的声音仿佛在嘲笑千落的胆怯与愧疚。
千落惊醒。
睁眼时,她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安乔刚刚给她取下了入梦的头部仪器,她就看到了在一旁坐着发呆的江樱。见千落已经醒了,江樱递给她一条毛巾,让她擦擦脸上的泪水。虽然她不理解千落为什么会哭,但她知道负面情绪一定不怎么好受。
“谢谢。”
看着千落擦脸,江樱还是想不明白:明明是没有用处的行为,但为什么人都会哭?
这么想着,脑海里又浮现出千落曾经告诉过她的,有不解的地方要多询问,为了一步步理解那对她来说遥不可及的情绪。
于是她对上对方擦拭后睫毛微颤的眼:“为什么要哭?”
千落停下手中擦脸的毛巾,抬眼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对视:“因为我们哭从来都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宣泄感情。负面情绪是不能积攒的。”
“嗯……我记住了。”
“记不住也没关系,只有课堂才会强制别人记住什么东西。”
“嗯。”
江樱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不一会,她抬头问道:“我也可以哭吗?”
“当然,亲爱的。”
“像你一样哭吗?”
“当然。”
“那我……会是喜极而泣,还是悲痛欲绝呢?”
“亲爱的,你无需担心,我不会让你经历极端的情感。”千落朝她露出坦诚的笑容,“我爱你。”
千落明白,这些东西江樱是不会理解的,最多记住。但没关系,对她的爱人,对她虚幻般的爱人,她已经把自己浩瀚的面具揭下了。
江樱确实没法理解千落说的话。每次她问拥有感情是什么感觉时,千落总是会说:“等你真正的抓住了它,你会明白的。”
抓住什么呢?
感情不是没有实体的吗?抓住什么呢?
从小,江樱就是这样的。
她不懂情感上的酸甜苦辣,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有秘密,她只会用逻辑来判断生活中大大小小的事,不管是什么事物,在她心中全部都排在一条线上,她的世界只有逻辑。
有精神病史的父母在发现了她的特质后,将她软禁了十七年,她全部的知识都是从父母那里学到的,包括感情的含义。尽管她不理解,但还是按照父母教的背了下来。她并不会用心脏去感受情感,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冰冷的文字,从来没有涓涓的暖流。
十七岁生日那天,母亲递给她一把匕首,命令她杀掉父母,她还记得母亲那时说的最后一句话:“你的世界,不应该只有逻辑。”
万物难道不都是遵循正确的逻辑运行的吗,为什么别人总说她可怜呢?
情感的意义是什么?
千落给出的答案是:“情感是人类社交必不可少的工具。理想点说,情感对心理和身体都会有影响,虽然情绪长期稳定算好事,但时间久了就会变得麻木。真正幸福的,从来都是拥有五味杂陈的情绪。发自内心的情绪,那才是真正的爱与憎恨。”
江樱记住了这段话。
尽管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千落那么执着的想让她也拥有情绪。
千落坐在江樱旁边的椅子上缓神,默默看着江樱坐上了入梦椅。
这一次我一定会救你。
千落心中热切而不退却的执拗,已经在她的心中长成了参天大树。
螺梦,温室。
江樱每天都需要在可控范围内的螺梦做治疗。
破败不堪的温室,红叶肆意生长,余晖正好——这是螺梦里为数不多的美梦。
江樱坐上中心的白色木椅,按照安乔所说的,开始了两小时的放空。
周围是独属于自然的静谧,枫树枝摇曳,万物萧瑟,唯红叶傲骨,肆意而生。时不时落在江樱身上几片。
枫叶的沙沙声有些吵,但同时又显得很安静。
千落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仪器上的数字,极度耐心的观察江樱的各项指标。安乔在一旁的办公桌上整理文件。
入梦室的空气很安静,只听得到仪器运行的有规律的嗒嗒声。
一小时过去,江樱兀地睁开眼,惊魂未定,千落立刻站起来娴熟地帮她取下仪器,接着一把抱住了还在喘粗气的江樱。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呢。”
是不知多少次的无目的应激。
两人就这么抱了几分钟。
“好点了吗?”
“嗯……”
千落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她。
“没事了噢。”
“……嗯。”
安乔给江樱做了数据记录,二人才离开入梦室。
把江樱送回宿舍后,千落又走到了二楼放空的大厅。
绿树长到了二楼的落地窗前,仿佛是喑哑的大地发出的渴望的声音,仿佛是谁的心脏在呐喊。
难得的放空时间,千落感觉到了——或许她真的累了,她需要休息。
环状大楼的中心,几棵病怏怏的树扎根在禁锢根系的水泥地里,但它们却甘之如饴。
傍晚的暮色很美,余晖闪烁。
突然间,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她。
千落回头,发现是江樱。
“在干什么?”
“放空。像你一样。”
两个人一个坐在栏杆上,一个背靠着栏杆,谁也没有打开下一次的话匣子。
“江樱。”
“嗯?”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江樱表示不理解:“有意义吗?”
“当然没有。”千落伸了个懒腰,慵懒的开口,“谁说做事一定要有意义的。在我像树叶般萧萧的发声时,那你又为什么沉默呢。”
江樱象征性的笑了一下:“我不过是一朵花。”
“不知道你对我的花园环境还满意吗?”
“满意,或许吧。”
两人的关系就像无垠的沙漠追求一叶绿草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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