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衣摆，翻开细白纸张，荷香荡漾碧波，清朗的嗓音伴着初升的清辉回荡在院落。
“昨日进账共计104两，各类营生收益入下：盘发30两，整妆造型60两，美甲修眉等14两。各项支出合计50两……”
元小萌如同刚入学的小学生一般毕恭毕敬地捧着账本，隔着合严的门扉，向里头还未起身的嵇暮幽汇报账目。
店铺已重开几日，有了先前的口碑，生意居然不算坏，元小萌心情也跟着轻松不少。
但昨日，听说尊贵的靖王殿下与众纨绔子弟把酒言欢，席间不知怎地聊到了各自产业的经营之道。回来便一拍脑袋，表示自己作为投资人不能只出钱不出力，当即决定让自己每日前往其住处汇报经营状况。
这日晚间，一队侍从便浩浩荡荡将自己和黑蜜从冬冷夏热的北极阁，接到了离临渊台较近的漱晴斋。
“今日是吉日，铺子接了四单婚礼跟妆……”元小萌还未说完，便听屋内传来响动。
“王爷，我错了……你行行好，饶了我吧。”不知是哪位公子留宿临渊台，此时正用最嗲的语气说着求饶的话，端的是闺房之乐。隔了一会儿又脆生生的笑得开怀。
白日宣-淫，视公序良俗于无物，还有没有王法了，元小萌顿感头皮发麻。
原身虽小小年纪已尝人事，但残存的记忆并没有这番体会——自己仍旧白纸一张。
听得屋内调笑声起，元小萌只觉得气短胸闷，浸出一身汗来。账簿上的字似乎也有些晃眼，读起来也不再顺畅。
可饶是耳根听得透红，自己那处还是安静的像是并不存在。
绣着兰花的袍子掩着一双细腿，他偷偷用余光瞥着那处，确实，没个动静。正如那紫灰的兰草，耷拉着脑袋。
不争气啊！元小萌在心里狠狠哀叹一声。只道这般旖旎风光，不比以前珍藏的那些学习资料更加生动活泼，更加富有教学意义？
可扼腕叹息却是点到即止。倒不是身体起了反应，而是元小萌脑子一转，突然意识到自己是直的啊！若是此番有了反应，岂不是说明自己被“同化”了？
霎时焦虑全消，甚至喜滋滋地觉得现在没有反应，便是最好的反应！
听得门外元小萌收拾告退的声音，嵇暮幽才推开歪在怀里笑的正欢的少年。
看嵇暮幽下了逐客令，少年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眨巴两下，语调又软又甜，细声询问道：“王爷，您今日不是休沐吗？”言下之意，他现在还不想走。
这并不怪他，毕竟他一大早便被王爷叫人从被窝里挖了出来。想着王爷休沐，他来之前还特意做好了万全准备。可没想到王爷只是陪着喝了早茶，便要求他即刻退下。
“本王想起来今日有约。”感受到了少年语气里的不悦，嵇暮幽端坐身子，面上虽已收拢了笑意，但嘴里还是安慰道：“下晚得空去你那里。”
少年这才转忧为喜，在嵇暮幽腮边轻啄一下，小鹿一般跳着出了临渊台。
门扉合严，嵇暮幽才将案下暗格里的匕首收入长靴之中，再起身，昨日派出的暗探已经在其身后矗立。
“如何？”嵇暮幽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挑起长剑佩在自己腰侧。
“王爷着我调查的铺子如今在京中有些声望，但论起常客，仍是以商贾之女和五品以下官员家的女眷为主。王公贵族亲眷虽时常议论，但都未曾尝试。”
嵇暮幽昨日夜宴便听得一群官宦子弟谈论这间铺子。大多是自家姐妹想凑个新鲜热闹，但父亲绝不允许。此番暗探回报，他才坐实了心中所想。
这些女眷有议论，就是动了去的心思。但未敢尝试，便是忌惮着蒙家势力。
虽是小小一间铺子，但因为元小萌亲近皇家势力的特殊身份，不可避免地沾染了朝堂的纷争。
嵇暮幽知道元小萌本意只是不甘沦为嬖臣，图个小有所成。可他私心里觉得元小萌头脑灵光，想法出人意料，如果只拘在店铺里，似乎埋没了他的潜力。甚至笃定如果借他一阵东风，他也能借力扶摇而上。
他不禁又想到了先前皇兄交代他去办的一件事情……思量之中眼神闪烁，内心挣扎一番，还是做不下决定——为时尚早，还是观望些时日再说。
元小萌可不知道嵇暮幽在他这里安插了眼线，报完账逃也似的赶去了铺子。
店内已有女子在盘头描眉，见着元小萌打趣地唤他“勐哥”。
这个称谓太过熟悉，也太过遥远。有那么一瞬，元小萌恍若回到了现代社会。
铺子里的装修很像他常去的那间古风景的摄影棚，很难说这般相似是不是自己有意为之。
在他大学刚毕业，还是小摄影的时候，时常得赶早场。一进棚就可以看见模特们边吃包子，边任由造型师将长长的假发片盘在头顶。自己则端着相机大喇喇地盘腿坐在反光板上，和这些姑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彼此熟络起来，她们便一口一个“勐哥”的叫自己。
要在这群光鲜亮丽的女孩里获得认可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就比如对家摄影师，拍照技术比他好，比他帅，比他有钱，可这些女孩出了镜头看也不看他一眼。这导致他一度很认真地思考自己为什么荣获青睐。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他的拳头不止一次为着她们挥向棚外那些不怀好意的经纪人……
伙计猛然拍向元小萌的肩膀，瞬间将他带回现实。
“老板，这是王二的出勤单。你早上没来，已经让黑蜜小哥签了字。”
前些日子元小萌自己捣鼓出一套规章制度。出勤单便是店内伙计接了到府服务的订单后应当履行的手续。他本以为这套繁琐流程大家适应需要一个过程，却不想伙计老实本分，都肯按着规矩来。
看着纸张上略显拙劣又十分用心的字迹，元小萌会心一笑。
午后是铺子里最忙的时候。
时值盛暑，最兴夜游。趁着太阳没下山各小姐前来打扮一番，便可在宴席之上如明珠熠熠生辉。
元小萌刚送走钱小姐，便看见热气蒸腾的街面走来一群人。他本想看个热闹，却不想这群人却在他店前停下脚步。
“这位就是元店长了吧。”为首的男子裹着方巾，身材瘦长，见了元小萌未道来意先双手做了一揖。
元小萌一头雾水，但想着不能失礼，也回敬一礼。
“我是东市老店风雅布庄的掌柜曹市。我家店就开在东市街口，我想元店长每日路过，也多少有些许印象。”
元小萌经他一说，确实记起这间布庄——开在东市入口处，但凡来人，一打眼便是他家八开门的大铺子，足见背后主人财力雄厚。
“我家布庄自东莱街整修成新之日便开业，也算是这一整条街市的龙头老大。而且我家布匹种类繁多，华美非常，是各家千金裁衣制服的首选。且我家布庄有专门的染坊及秀坊供货……”
元小萌看曹市滔滔不绝，心道难道他是来谈合作的？只是谈个合作带这么多人，也太排场了些，忍不住打断道：“不好意思，请问您今日来是要？”
“小小年纪莫要打断人说话！”曹市脸色一变，旋即哂笑道：“你这一小小店面见了我得叫声大哥！你却擅自插话，果然是后院里出来的人，不识礼数！”
曹市刻意抬高了音量，惹得店内客人纷纷侧目。
“那大哥，您今日有何贵干？”元小萌拳头捏的死紧，但他还是秉持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服务态度强颜欢笑。
“有何贵干？”曹市冷哼一声，“我还想问你呢！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不知道？”
元小萌见曹市抱起双手，便知这人是赶着人多故意来挑事的。眼看着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只能先服软，将人请到里头去协商。
“我人笨，记性差，确实记不大清楚，要不请您去内室，与我细说？”元小萌说着作出一个请他入内的恭敬姿势。
“你记不清楚。我思量你记性可是个顶个的好！”曹市并没有挪动半分步子，而是问道：“半年前你可是来我铺子看过布匹？”
元小萌点点头，确有此事。
他那时为着公主万寿节的衣服挑选布料，的确是将京城大小布庄纷纷跑遍。风雅布庄他也去过一次，卖的都是时新料子，颇受年轻女孩喜爱。但花色过于轻浮，并不符合公主庄重的身份，只匆匆看过便转战下一家。
“那便是了。你剽窃我布庄布料花色，实属无耻！”
“不知你说的是哪种花色。我们店里选用布料有直接从外头采购的，也有托人去染坊染的，你细说说，也好分辨。”
铺子里大多布料是从托了公主关系的布庄买的成品，极少是元小萌自己去找染坊新制的。
曹市笑笑，从袖口抽出一截样布。粗浅看去不过是普通浅灰布料，细看才发现其间掐着银线，若隐若现地闪着光芒。
“这块布料你可熟悉？”
熟悉，可太熟悉了。这是他最近才找染坊新制的布料。整色取的是幽然迷离的黛灰，将银线织在里头，步步曳光，如梦似幻，仿若跌入沉醉的梦境。
“这布料我家半年前就上架出售！你也好意思在店里标榜新品，还说什么仅此一家！你好大的脸啊！”曹市说着将样布高高举起，大声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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