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揣着明白装糊涂

肃穆的朝堂之上嵇暄然的脸色并不好看。

“千年祖制,何曾有过女子着男装之举!如今民间此举蔚然成风,有违礼法!着实叫人羞愧!臣以为应当立即着法部立法禁止此风盛行,违者重罚之!”

封太师已着门生率先挑开话题,眼下已有多位众臣附和,但看帝王面色凝重,仍是摇摆不定,便上前一步慷慨陈词。

“臣附议。且臣听民间传闻此举是宫中兴起传入民间,还望皇上自后宫起整肃衣冠,为民表率!”封太师的表态似是给满朝欲上书陈词的大臣们喂了一剂定心丸,一时间众臣复议,朝堂之上乌乌泱泱跪了大半官员。

嵇暮幽一言不发看了半晌热闹,见这群大臣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觉好笑,上前问:“各位大人以为紫琼将军如何?”

紫琼乃是熹国开国太祖亲妹,贵为公主,却也是位巾帼不让须眉的飒爽将军,平乱除奸,骁勇善战,战场上一骑绝尘,横扫千军,猎猎火红披风如晚霞明媚,获封猎云将军,荣膺功勋塔十大功臣。哪怕是封太师这般不屑女子立功的老顽固,在皇上面前也不得不一躬身,表示尊敬,“猎云将军乃国之典范,功勋卓著,吾等钦佩。”

“战甲自古皆为男装,若以诸位方才言论,紫琼公主着轻甲杀敌岂非是逾越祖制之举?”

封太师终究是年纪大了,猛地被嵇暮幽堵得蹦不出一个字儿,长宁公子在旁观察许久,此刻终于闪身站了出来替他解围,“靖王殿下此言差矣,紫琼公主舍身为国,以轻甲护身为的是国-家大义,如此一来礼法皆为让步。可如今市井女子以男装为尚,充私欲,立法皆为不容。”

“男装较之女装更为便捷,市井女子多为生计奔波,以裤装取代裙装,以箭袖代替广袖有其可取之处,不能仅以私欲这一说法混淆概念,以偏概全。”章仇阎朗声道。

面对眼前这个大块头,长宁公子不卑不亢,“市井女子粗鄙,不知男女冠服有别,需朝廷立法矫正行为。章仇将军莫要替村妇寻找借口以掩饰其失礼之实。”

双方剑拔弩张,各不相让,大有一副不分出胜负誓不罢休之势。嵇暄然一大早叫吵得头疼,捏捏眉心,宣布这件事容后再议。虽不情不愿,但皇上已经发话,封太师不再一味紧逼,将手中厚厚的折子递给曹内侍,缓缓退下。

散朝后嵇暮幽哼着小曲儿跟在封太师和他的一众门生后面,没走几步却被长宁公子叫住。他见长宁公子面色微红,气喘吁吁,便知他是一路快步才追上自己,随手便抽出袖中的绢帕递于长宁公子手上。

长宁公子迟疑片刻,到底还是没有接过那方纯白帕子,“如今男装之风盛行,你可知起源为何?”见嵇暮幽不接话,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府里那位,区区一个弄臣,竟越了尚衣库的权限给皇后娘娘私改男装。不仅如此,还在自己经营的铺子里向女子兜售男服,靖王殿下,这般大胆行径您也不管管?”

长宁公子向来明哲保身,可如今这番话与今日朝堂的辩驳较之前行事之风,显得有些唐突,嵇暮幽不由地多想。“尚衣库的职责是为帝后筹备衣冠,既然皇后娘娘有改衣需求,元小萌作为使官,便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且其改衣为常服,并非礼服,又何来私改一说。”

这是嵇暮幽第一次正面反驳自己,长宁公子心里一颤,不安迅速缠绕住狂跳的心脏。他清楚地认识到,有什么东西在改变,也有什么东西在消失……

“自古以来,男尊女卑,女子着男装便是礼法不容的大事。如今,你府里那位生事颇多,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此刻不站出来反对,还一味包庇,可曾想过后果?”

“坊间男子可着裙裾卖俏取乐,便称美人也是褒奖,女子为何不能着窄袖?怎的一件衣服还较量起了尊卑?”

嵇暮幽凌冽的表情吓到了长宁公子,他突然觉得眼睛发干,语气也有些虚浮,“你从未这样朝我说话……”

“抱歉,我只是觉得女子也……”

“不用说了,你好自为之。就当我从没说过。”

嵇暮幽站在那处望着长宁公子小小的人影消失在宫门,只是今日两人言语冲突之下,自己反而没有往日的怅然若失。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并十分有行动力地要去验证。于是他赶着回府,抓住轮休的元小萌便要与他共进午膳,还破例在午间温上了一壶好酒。

元小萌倒是对嵇暮幽这番心血来潮满不在意,直到酒杯推到面前才惊讶地指了指自己,“我也得喝?”

“喝啊。这酒是我母妃酿的,埋在那梅花树下十余年,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元小萌怀疑地放在鼻尖嗅了嗅,果然酒香醇厚,可他总觉得嵇暮幽今日奇怪,不禁问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爷开心的日子。”说罢,嵇暮幽先一饮而尽。

得,自己再扭捏也不算是个爷们儿了,元小萌也一仰头,尽数倒进嘴里。不过他太久没喝酒了,觉得这酒顺着喉管一路烧到胃,止不住地挤眉弄眼,看得嵇暮幽哈哈大笑。倒是没见过嵇暮幽这么开怀笑过,许是被他情绪感染,元小萌也撸起袖子,喝了个大醉酩酊。

酒见底,嵇暮幽才端着酒杯说起早朝时候的事,“今日朝堂为着女子着男装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元小萌下巴搭在桌面上,一双眼睛晕着潮湿的霞光,只呢喃地应了一声。

“你惹得满朝非议,好大的胆。”嵇暮幽觉得今日这酒似乎过于浓烈,往日千杯不醉的自己此时竟也有些晕沉。

“我?我只是顺着你们的意思去办罢了。”元小萌嘿嘿一笑,指着嵇暮幽道:“你不是得罩着我吗?”

嵇暮幽有些诧异,脑子瞬间清醒,“我何时让你去做这些了?”

“嗯,那就算我自己胆大,异想天开,枉顾礼法好了。”元小萌托着腮,似乎对刚才的对话毫不在意,嘟哝道:“再说,在我生活的年代,男女本就是平等的,妇女能顶半边天你知不知道!”

嵇暮幽对元小萌后面说的话并未听进去,他只知道元小萌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小子什么都知道……一片飞花落入酒盅,嵇暮幽望着倒映在清酒中的自己,那满脸的紧张和愧疚便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次日,元小萌顶着昏沉的脑袋去当值,本以为会被封岑抓住一顿折腾,却不想尚衣库没半个人影。一翻记档,昨日值夜的正是瘦猴子,这家伙嗜酒如命,没准就是跟一帮狐朋狗友偷摸着出去酗酒未归。

拖着残躯去院中井边打了半桶水打算把桌子擦擦,毕竟封岑为着杂活的事找了他不止一次麻烦。自奉御大人桌面起,元小萌擦的细致,待到瘦猴子那处,他突然灵光一闪,一个不起眼的回忆冒了出来——那次封岑就站在瘦猴子桌边神色紧张地将手往桌下伸,见他突然进来颐指气使地让他去浣衣局取衣服回来。

本就是不经意地一瞥,可封岑的表情太过可疑,将他支开的举动也过于刻意,元小萌想着手已经伸到了瘦猴子桌下。

木质的纹理刮擦着元小萌的手指,再往前探查些许突然平滑许多。元小萌俯身去看,只见案几之下并未上漆,唯有正下方刷了一层薄薄的清漆,所以触感与四周有异。

元小萌坐在轮椅上是够不着正中的,只能挪下轮椅爬到桌底。这一下看得分明,原是案几下藏着暗格,需要将手指嵌在预留的空格里才能借力拉开。工匠许是担心这木刺刮伤使用者,便刷了清漆以作保护。偏就是这般细致关怀,让元小萌产生了疑心,非要一查到底。

拉开暗格里面只有一本薄薄的账簿,甫一翻开,元小萌登时掩住嘴。难怪封岑安心待在尚衣库,难怪封太师全力保着封岑的职位,难怪尚衣库容不得他这个唯一的外人……这本账簿,可以解释通一切。元小萌知道,这就是梦然口中的那根线,那根足以能扯烂锦绣华服的不起眼的线头。

元小萌还在盘算怎么将账本送给嵇暮幽,门外突然传来嬉笑声。元小萌心里一惊,赶紧将账簿塞回暗格,可暗格似乎是卡住了,怎么也合不上。偏门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好死不死,就是封岑和瘦猴子!若是让这二人抓住现行,今日就算是要交待在这里了。

肾上腺素飙升,元小萌觉得脑袋从未有过的清明,连时间的流动都能清晰感知,伴随着封岑高亢的笑声,门“咿呀”一声开了。

“你在我案边作甚?”一身酒气的瘦猴子一进门便看见元小萌提着笔坐在自己案边,面色一沉。

“你昨夜当值,记档上未写当值期间的情况,我正帮你补全。不然午时内侍过来查档,抓住也是麻烦。”元小萌并未抬头,竭力克制自己颤抖的手将记档补全。

“哟,难得有这份心啊。”封岑走过去,却不慎碰掉案上的图样,顺势蹲身去捡,见案底无恙,才放心起身。

“对了,皇后娘娘让将先前琵琶袖圆领袍的图纸送过去。”这是胡诌的,元小萌心如擂鼓,却只能冒险一试。他思量瘦猴子酒气熏天自然不能去送,封岑又是个懒人,更不愿大热天赶这个趟。千万,千万要让自己一个人去才好……

“我也有几日没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图纸给我,我亲自去一趟。”

元小萌只觉得口舌发干,表面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转身便去案上拿了几张闲来无事画着玩的图纸充数。封岑接过图纸一看眉头立刻皱起,“这画的什么玩意儿,你跟我一起去,别皇后娘娘怪罪到我的头上!”

元小萌应了一声,跟在封岑屁-股后面出了尚衣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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