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自己挖到的是猪骨头后，阮舒在心里默默给李院长道了个歉。
他从检验科同事手里接过那节骨头，决定明天一早还去埋回原位。
“你这骨头是哪里来的？”那个叫徐涛的同事看着他把骨头装进口袋，稀奇道：“这么多年了，保存的还挺好。”
除了有一两道细小的裂痕外，其他方面看起来就像是刚从身体里剖出来一样。
阮舒愣住，闻言又把骨头掏出来，摊在手里看了看，问道：“你是说，这东西已经很多年了？”
“是啊。”徐涛点点头，伸手指给他看：“你看，这上面的其他物质已经全部降解了，看起来最少已经在土里埋了六七年了。”
阮舒皱起眉：“怎么可能……”
他明明今天早上才看到李院长把这东西埋进去。
话还没说完，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孟江突然伸出手，把那节骨头拿了过去。
他举起手对着阳光仔细端详了片刻，眉心拧了拧，道：“这上面刷了一层尸油。”
他顿了顿，看向阮舒：“人的。”
阮舒点点头：“我知道。”
毕竟猪的叫做猪油。
“然后呢？”阮舒语气平静：“要报警吗？”
孟江眨了眨眼，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惊讶吗？”
阮舒：“……还好。”
冲击力比起人骨头还是差了一点。
孟江瞥他一眼，又问：“你知道用尸油封存动物的尸骨意味着什么吗？”
阮舒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
孟江这才解释：“在道教传统中，有一种流传了很多年的抑鬼术，便是用尸油涂抹在牲畜的尸骨上进行的。”
所谓抑鬼，不同于普通的驱邪，而是一种能够压制鬼邪，将其困住的方法。在道家昌盛时期，曾将祭祀用的牲畜活剖，剜出腿骨后，在其上刻上咒文，再取死人炼化后的尸油涂抹在表面，于空心炉中放置七七四十九日，便能保证其不腐不坏，变成一件附带法力的法器。
这种抑鬼术施展起来也十分容易，法器制成后，只要放在鬼怪附近，或者随身携带即可发挥作用。
“不过，”末了，孟江语气顿了顿：“制度改革后，人死后的火化程序管控十分严格，普通人很难再接触到尸油。”
“再加上活剖取骨对大部分人来说确实有些残忍，久而久之，这种法术便被禁止了。”
阮舒点了点头，评价道：“邪术。”
孟江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阮舒思考片刻，突然抬起头，疑惑道：“但是，这节骨头上好像没有刻字啊？”
按照院长刚才的说法，其中一个环节应该在上面雕刻咒文才对。
孟江闻言垂下眼，仔细地把手里的骨头翻找了几圈，最后停下动作，道：“这里。”
阮舒凑过去，顺着孟江手指的地方仔细看了看，终于在一端的骨节处看到一行细小的字。
大小看起来甚至还没有旁边的那道裂痕宽。
阮舒：“……”
搁这儿cos核舟记呢？
阮舒有些无语，有这技术还研究什么邪术，去传承非遗技艺，发扬传统文化多好。
心里吐槽归吐槽，阮舒面上还是正色道：“所以李院长是被恶鬼缠上了，所以才会用这种东西？”
孟江颔首：“可能。”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就算不是我们预想的这种情况，他的行为也很可疑。”
阮舒点头赞同，想了想道：“那这件事暂时就不能报警了。”
涉及到灵异问题，还是疗养院更专业一点。
想到即将有可能进账的业绩，阮舒的眼神变得跃跃欲试起来。
他卷了卷袖子，积极道：“那我明天先去找李院长打探一下情况，再决定后续该怎么办。”
孟江看着他突然振奋起来的样子，表情有些古怪。
***
第二天一早，阮舒还没来得及去学校，便先从教职工群里得知了李院长溺水的消息。
他急急忙忙赶到学校，从办公室老师们的闲聊中，逐渐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原来，昨天下午文学院进行了这学期的第一次研讨会，会上有两位老师因为教学意见不同爆发了争吵，李文清教授作为副院长，会后对两人进行了单独的调解工作，在这之后又赶去和自己手下的研究生开组会，结束之后已经到了晚上八点半。
据参加了组会的学生说，李院长夫人打来电话后，李院长便匆匆忙忙地解散会议离开了，之后便是有学生在人工湖边散步，听到湖里传来呼救声，急忙跳下去把人救了上来。
坐在阮舒对面的女老师唏嘘道：“听昨天在现场的学生说，救护车来的时候，医生从车上下来，看到李院长的样子后脸色都变了。想想就知道情况有多严重了。”
另外一个老师附和道：“听说那个学生跳下去的时候，李院长身体已经开始往下沉了！”
阮舒听着他们的讨论，手指不停敲击着手机屏幕，把自己听到的消息同步给孟江。
“唉……”林教授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保温杯抿了口茶，开口道：“李院长在学校里出事住院，按理说各个学院都应该派人去看望一下，表达一下同事情谊。”
他环视一周，问道：“有谁想代表我们马院过去吗？”
听到是额外的工作任务，所有人立刻噤了声，整个办公室里闻针可落。
“……”林教授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刚想提议抓阄的时候，阮舒从桌上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向他，说：“我去。”
市中心医院。
阮舒从护士站问到李院长的病房号后，带着孟江上了楼。
电梯里，他第一万次叮嘱道：“院长，等会儿到了病房以后，就算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不要说任何可能会暴露身份的话。”
他语重心长道：“如果我在背地里搞封建迷信这种事传到学校去的话，一定会被开除的。”
孟江对他说地府是封建迷信的说法有些不乐意，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走到病房门口，阮舒突然停住，回头一脸郑重地看向孟江。
孟江瞥他一眼，无奈道：“我不说话总行了吧。”
阮舒得到保证，点点头，转身推开了房门。
病房里，李院长正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呼吸器，床头还放着一台供氧仪。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头朝门口看过来。
阮舒看到李院长虚弱的样子，微微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放轻脚步，走到床边，把手里的果篮放在一旁，轻轻叫了声“李院长”。
李院长点点头，示意他们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接着抬起右手，按了一下床边的按钮，病床的上半部分开始缓缓升起。
调整到合适的高度后，他按下了暂停键，深吸一口气后，抬手取下了氧气罩，只留了一个鼻插的呼吸器。
看到李院长的动作后，阮舒有些慌，刚想起身帮忙就被制止了。
李院长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靠在枕头上，轻声开口，问道：“小阮老师，你怎么过来了？”
话一出口，声音嘶哑粗粝地仿佛砂纸从沥青路面上划过一样。
阮舒忍不住怔了下神。
李院长看到他的反应，微微笑了下，问：“吓到了？”
阮舒摇摇头。
他只是没想到李院长的情况这么严重。
李院长缓了口气，缓慢地解释：“……在湖里挣扎的时候呛了水，声带受损，医生说过段时间会减轻一点。”
减轻，意味着没办法恢复。
阮舒听出言外之意，安慰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好好修养总能好的。”
李院长笑了笑，没有接话，转而看向他身后的孟江，疑问道：“这位是……？”
阮舒面不改色地介绍：“这是我们院里新来的孟老师，听说您的事以后也想来看望您一下。”
李院长笑着点点头：“你好。”
孟江嘴唇动了动，想到什么，又紧紧闭上，对着李院长点了点头。
余光看到了全程的阮舒：“……”
他说的不要说话不是这个意思！
阮舒现在没有时间计较孟江的事情，他看向李院长，犹豫了一下，迂回地问道：“您现在的情况……医生怎么说？”
李院长声音虚弱：“肺部进水，医生说可能会留下胸闷气喘的后遗症，不过万幸的是溺水时间比较短，没有发现脑水肿的迹象。”
“没有生命危险就好。”阮舒点点头，迟疑半晌，试探着问：“您还记得是因为什么原因落水的吗？”
学校的人工湖十分注重安全性，在可能发生意外的深水区域全部安装了围栏，确保学生不会失足掉下去。
况且阮舒在来之前就已经去湖边看过，围栏既没有损坏也没有缺口，那么李院长落水的原因就有些蹊跷了。
问完这句话，阮舒紧紧盯着李院长，生怕错过他的任何一个反应。
李院长听到这个问题苦笑了一下，摇摇头自嘲道：“年纪大了，平地走路都能打滑，仰靠到围栏上的时候没收住力，直接就翻了出去。”
阮舒垂下眼，沉默了片刻才喃喃道：“这样啊。”
他刚刚放下果篮的时候看到床头的柜子上已经堆了一些补品，看包装应该是来探病的人带来的伴手礼，这意味着这套说辞已经应付过不止一个人，说得次数多了，表情自然也没有了破绽。
阮舒隐晦地和孟江对视一眼，发现他果然也不相信这个借口。
经过刚才的聊天，阮舒确定李院长的病情不会因为受到刺激随时厥过去后，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我想问一下，您认识这个是什么吗？”
那节骨头他还没找到时间埋回去。
果然，李院长看清阮舒手里的东西后，表情巨变。
李院长：我数三个数，3、2、1，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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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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