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缘因阁

冥界的清晨与其他时间段没什么不同,天色还是那般暗沉的模样,忘川河上仍笼着浓重的雾气。

一棵高耸入云的槐树背后藏着一家小茶馆,清清幽幽的。

左忘倚在二楼的栏杆处,手里把玩着一茶盏。

坐在这里,能看到下面街上的行人,有些行色匆匆,有些慢慢悠悠。

其实也不是人,行走在这冥界的,有魂灵,有鬼灵,有冥鬼,唯独没有人。

有时候,左忘想,其实这么一直待在冥界挺好的,不进轮回,不去惹凡世的尘缘,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左大人好兴致!”贺晚拎着两壶酒优哉游哉地上楼。

楼梯的木板被踩得吱呀吱呀乱响。

左忘没回头,听见这声音就烦。

有些魂灵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

贺晚似乎没看懂左忘不欢迎的态度,把酒往小矮桌上一放,坐在了昨晚对面。

“左大人,这是秘色瓷吧,好东西。”

左忘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茶盏,釉色天青,千峰翠色,乍看上去确实不是凡品。

“能流落到这儿的,哪会是真品。”

“说不定呢。”贺晚翻了桌边的两个茶盏,倒了酒。

松雪酿。

带着抹淡淡的松香。

很奇怪,那天在酒楼喝这酒时,左忘除了微微辛辣什么都没尝出来,今日隔了数尺,却能闻到那淡淡的松香。

因为今日有风吧。左忘想。

青绿色的酒水配上天青色的茶盏,倒是分外好看。

“你怎么找到的?”左忘没问贺晚来干什么,因为相比于对方的目的,这人有多大的本事更叫他好奇。

一个初入冥界的魂灵,人生地不熟的,竟然能找到一个渡灵师在哪儿。

而且这茶楼还挺偏僻,至少和贺晚住的那家酒楼离的挺远。

“非也非也,我只是来这茶楼听话本,恰好遇到了渡灵师大人。”

左忘睨着松雪酿的酒壶:“带酒来茶楼?”

贺晚眼角绽开,“重点不在于喝什么,而在于茶楼这清净雅致的氛围。”

左忘:“……”

左忘低着头倒茶,“我那徒弟暂时还进不了魇界,渡灵估计得还耽搁几天。”

“进不了魇界是指……?”

“渡灵师这行不是想入就能入的,渡灵师分两种,一种是冥界本来就存在的冥鬼,他们进魇界自然没什么事;还有一种就是我和唐眠这种魂灵转成的鬼灵,会受到魇界反噬,因此很挑体质,体质不同,反噬程度不同。”

贺晚是个聪明的,左忘没说完,就已经猜出来后文,“所以你那徒弟是受了反噬?”

左忘不说话,只是重新往茶盏里倒了茶。

茶色很清透,盏边泛起半圈细微的沫。

“我说呢,你是他师父,带着他进魇界,却不怎么教他东西,明明连召灵都不会,却让他主导渡灵——你是想先看看他的体质适不适合干这行吧。”

左忘终于抬眸看了贺晚,自贺晚来这儿后的第一眼。

他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自己还没摸清眼前这个魂灵,对方却好像能看透他一样。

确实,他虽收了唐眠这个徒弟,但不知道唐眠究竟能不能干这行,所以一直也只是教唐眠一些简单的画符起阵。

“那你怎么没事?”贺晚也抬起头,看着左忘。

目光交汇的那一刻,左忘从贺晚那双勾人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以及一丝淡淡的情绪。

什么情绪左忘说不上来,他对七情六欲的感知仍处于一种迟钝的状态。

但左忘的目光只停留了那么一瞬,就移开了。

“灵力越强,抵御反噬的能力也越强。而且……我体质特殊,几乎不受魇界影响。”

很久之前,他刚入这行的的时候,他师父就说他这样体质的魂灵实在罕见,百年难遇,天生适合做渡灵师。

也许是上天注定,当时给他渡灵的渡灵师渡了三次,他都过不了奈何桥,于是干脆留了下来,入了这行。

那个渡他的渡灵师后来成了他师父。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天生适合做渡灵师,几乎不受魇界反噬的体质让他在魇界中渡灵时如鱼得水,加上超高的悟性和刻苦修炼,只用了短短十二世就跻身一级渡灵师之列。

虽然现在……

左想到这儿,突然转向贺晚:“你出魇界之后就没什么事?”

“就……晚上要睡时昏了一会”

左忘想起晕到现在的唐眠,生龙活虎的贺晚简直就是……

“你不做渡灵师可惜了。”

这话贺晚听第二次了,第一次好像是从唐眠那儿听的。

“那要是我想入你们这行呢?”

左忘看着贺晚,见对方表情竟是难得的认真。

“得先看你渡灵渡不渡的过去。如果渡灵三次还是过不了奈何桥……那就再说吧,这是冥界死规矩。”

“不能自己选择吗,如果我就是不想进轮回呢?”

左忘挑起一抹戏谑的浅笑,“我怎么记得某人不久前还说他急着入轮回呢。”

“改主意了,突然发现这冥界挺好的,不想走了。”

左忘收了笑,突然觉得眼前这人有些不一样。

“进了幽玄门的魂灵,皆是来去匆匆,想尽快入轮回,进凡尘。你怎么倒想留在这冥界,这可是世人口中的地狱。”

“地狱?”贺晚嗤笑一声,“对有些人来说是地狱,对有些人来说,就不是了。 ”

左忘抬手添茶的手不由得一滞。

“左大人,受伤了?”贺晚盯着左忘添茶时露出的半截手腕,劲瘦的小臂掩在宽松的衣袖中,拿茶盏的手微微用力,显得腕骨很明显,而手腕内侧却兀然有几道暗红色的伤痕,不深,却在左忘略白的肤色映衬下有几分狰狞。

左忘瞥了眼自己的手腕,风轻云淡地收回了手,拢了拢衣袖,将伤痕遮进衣料,“小伤。”

“左大人不会跟人打架了吧,啧啧,打架斗殴可不像左大人的风格。”

左忘刚想反驳,就听贺晚加了句:“可这不像是人或是,鬼,抓挠出的呀。”

左忘的手再次一滞,贺晚的脸上仍是那副嬉笑不羁的表情,配上这副表情,刚才那句像是玩笑话。

左忘一口喝完茶盏里的茶,起身要走。

之前那种感觉更强烈了,明明是在两人之间挂了层层纱帘,本该看不到对方,可实际上,看不到的只有自己 ,对方似乎总能透过这些纱帘看到自己,不管是内心的想法,还是其他什么。

再待下去,左忘觉得自己会被撩开纱帘,看的一清二楚。

“左大人去哪儿?”贺晚忙放了酒,起身追了上来。

左忘闭口不言,只管走路。

他掠过贺晚,踩着那咯吱咯吱响的木板下了楼。

后面又有一串脚步声伴随着木板的咯吱咯吱声追了上来。

穿过小镇和一片冷杉林,一座参天巨塔横贯眼前。与塔的高度相比,青石砖砌成的外墙显得如此矮小。

巨塔周围围着一圈层层叠叠的小楼,高度向内逐渐增加,直到巨塔的三分之一处截止。清一色的青砖黛瓦,青灰墙壁。小楼间有八道对称的石阶,目测几千阶,从地面一直通到巨塔三分之一处的平台。

——这里是冥界总殿。

巨塔分上中下三阁,每阁三十三层。下阁镇压穷凶极恶的怨鬼魍魉,中阁是总殿的办事处,上阁落锁,只有拥有高级权限的人才能上去。。

左忘站在巨塔前,抬眸看了塔尖,然后绕着巨塔往后走。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左忘连头都没回。

巨塔实在太大,走了一刻钟才绕到后方。

方才在前面因为巨塔的遮挡看不到,绕到后面才能看到这里耸立着几座小些的塔,都是七八层的样子。

左忘走进一个看起来金碧辉煌的塔楼,一块气势恢宏的牌匾上,刻着“缘因阁”三个字 。

贺晚理所当然要跟进去,一个青面书生却悄无声息拦在了他身前。

左忘垂眸一笑。

贺晚见进不了,也不着急,就坐在石阶上,手里把玩一朵路上折的鸢尾花。

_

总殿四十五层的窗户向外开着,一身暗色衣袍、面具遮住上半张脸的男子立在窗前,看向远处的忘川河。

当他将目光从远处慢慢收回时,突然呼吸一滞。

缘因阁前的石阶上,一个缩成一点的身影蓦然闯入视线。

过了十几秒,他才觉得呼吸恢复如常,但胸腔中仍是疼痛难耐。

“沧雨,你看见了吗?”

一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姑娘跑过来,手撑着窗沿向下望去,半晌才说:“这么远,光看身影能看出什么,你别是魔怔了吧。”

“我都没说看什么。你离魔怔也不远了。”这句话明明是笑着说的,可却充满了凄凉。

小姑娘不说话了。

“一百一十四世了,久到连记忆中的身影都模糊了。”

“其实挺像的。”小姑娘喃喃道。

“也许……”男子语气沉了下去,“不是像。”

_

左忘办完事出来的时候发现贺晚竟然还没走。

“你怎么还在这儿?”

“左大人去哪儿?”贺晚不答反问。

左忘毫不遮掩地皱着眉,“我去幽怨恶灵聚集的鬼魊之地。”

左忘原本说这话是想让这狗屁膏药别在跟再他了,可贺晚却抛来一句:“左大人带上我,我也好见识见识。”

左忘气结,他近百世第一次遇上这么死乞白赖的魂灵。

这魂灵是瞎还是脑子转不过弯,看不出他这么明显的厌烦吗?

不过左忘懒得继续说,耍嘴皮子耍不过这人,论起脸皮厚更是比不过,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冥界鬼市。

这一带的天似乎比冥界其他地方的天颜色更深些,像是在原本的底色上又加了层黑色。

左忘停在在鬼市的石门前,掏出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戴上。

从这里往里看,只见浓雾缭绕,只能看见那大石门,其余的什么也看不清。

“‘进鬼市者,须戴鬼面’,这是鬼市的规矩。你没有面具,是进不……”左忘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到贺晚不慌不忙地从他那宽的能当被子的大衣中掏出了一副鬼面面具。

左忘看到那面具的第一眼,就觉得幸好没见过冥界哪个鬼怪真长成这么寒碜的模样,不然,估计天天都得琢磨怎么入轮回投胎重生了。

“你这面具真是……”左忘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挤出来一个“花红柳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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