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小狐狸

左忘眼睛上依旧缠着纱布,冷着一张脸,好像把东西放他脸上贴一会儿就能冻住。

“陶企安?”左忘听见声音,脸色没刚才那么僵了,把手从贺晚手里抽了出来。

陶企安应了一声,再看牵着渡灵师大人的那人——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今天刮的阴风可够大,把你刮来了。”巫峫站在原地,笼着袖子。

“可不是,我那屋顶都被刮飞了。”贺晚不动声色又牵了回去。

巫峫白眼一翻转身就走。

贺晚在后面喊:“不管你家小狐狸了?”

“小狐狸”本人还记着刚才那句“只剩下张皮”,也管不上喜不喜欢“小狐狸”这个称呼,两腿一蹬忙不迭跟上巫峫。

巫峫也不回头,听着落后半步的脚步声说“他骗你的。”

左忘感到贺晚松开了手,然后脸触碰到一片冰凉坚硬的东西。

“什么面具?”左忘出声问,他有点抗拒贺晚选的东西。

贺晚站在左忘面前,手绕到左忘脑后帮他系绳子,偏向一边,嘴唇正好抵到左忘耳垂上,贺晚呼出的气息扑到耳廓上,有点痒。

“水暝鸟。”贺晚低声说。

左忘眼睫一颤。

“我的也是。”贺晚系好绳子,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一声空悠的笛声响起,四周纸灯笼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沿着长长的巷子蜿蜒。

贺晚重新拉起左忘的手,“左大人,拉紧了,待会儿鬼多,别走散了。”语气中带着点揶揄的意味。

然后贺晚真的感觉左忘的手攥得紧了几分。他心下一动,竟不想进鬼市了。就这样,就这样温茶暖酒、烛火暖灯地走下去。

可这样走,走不长久,不过是一时温存罢了。

他鼻子一酸,百世之前的夙愿,到如今,还是只能贪恋这半刻温存。

“贺晚?”

“嗯?”贺晚闭上眼,再睁开时,已不见半点悲愁。

“怎么不走?”

“这不等左大人您发话吗!”

两人的脚刚踏入石门地界,铮铮琵琶声响起,门板吱呀声紧随而至。

突然,一只青色獠牙的小鬼冲上来就要咬贺晚,被贺晚一团青焰烧掉了半边头发,灰溜溜滚远了。

贺晚收了青焰,用衣服蹭了下掌心,“我怎么每次来鬼市都有小鬼冲上来咬我,这鬼市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怎么不说你是招鬼体质。”

“那我招到你这只鬼了吗?”

左忘:“……”

左忘觉得眼睛上的纱布限制了他翻白眼。

他自顾自往前走,刚走两步贺晚就从后面追上来拉住他手腕:“你前面是堵墙,左转。”

两人刚转过弯,就遇上了早就进来的巫峫和陶企安。

“你怎么还在这儿?店不开了?”

巫峫拿下巴指了指正在小摊上挑面具的陶企安,双手一摊。

陶企安听见动静转身,乖乖巧巧叫了左大人,对贺晚就像空气一样略过了。

贺晚呵呵两声,把巫峫拉到一旁,确定那两人听不见了才压低声音问:“你把他带到鬼市来干什么?你不会还要带到朽圄去吧?你找到他那丢了的一半魂灵没有?你现在是把他当陶企安还是祝沉云?你——”

巫峫及时打断贺晚,“他不是阿云,我也不会把他当阿云的。”

贺晚眯起一只眼睛,拿睁着的另一只眼睛看着巫峫,目光中充满了怀疑和质询。

“可你也没把他纯粹的当陶企安。如果今天是我站那儿挑面具,等我挑完,你已经走出不知几里路了……”

“我……你收收这表情吧,跟特务头子似的。”

贺晚立马收了表情,朝左忘的方向看了一眼,突然想起来左忘现在看不见。

陶企安手里拿着两只面具,很认真的比对,还描述给左忘问左忘的意见。

巫峫收了目光,“那你是把他当左忘还是陆昀川,同样的问——”

“不一样!”贺晚像点了的炮仗:“他既是左忘也是陆昀川。从始至终都是他,都是那个人。只是,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而已。”

巫峫看着感觉要跳起来的贺晚,摇摇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贺晚还没来得及反击,就听见巫峫说:“我今天陷进琉璃盏里了。”

贺晚闻言一愣,“……你那破盏连你自己都控制不住?”

“从来没有过的事。”

“那怎么……”

“琉璃盏日日受我三滴心口血,估计能感知到我的情绪……”

话说到这儿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劲,贺晚更是一脸耐人寻味的表情。

突然,他回过神来,陶企安看琉璃盏为什么没事!?!?

只有祝沉云能完全不受琉璃盏影响……

巫峫呼吸急促起来,手颤抖着伸向袖中。

他从袖中扯出琉璃盏,盏下的青色流苏都被扯乱了。

贺晚瞥见那抹诡谲的颜色,急忙偏过头,“你干什么!”

巫峫被贺晚一嗓子吼的怔愣,是啊,干什么?是想求证什么还是放不下什么?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琉璃盏收回袖中。

两人走过去的时候陶企安手里拿着一个褐色面具,像老树皮似的,斑驳不堪。

左忘听见贺晚过来了,跟他说:“审美和你是一个流派的。”

贺晚眉毛一挑:“我站在时尚前沿的审美可比他好多了。”

左忘:“我又没说这面具不好。”

贺晚:“…………”

有一种被套路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巫峫没心情理陶企安挑的面具好不好看,袍子一裹就往前走,走出好几步意识到不对劲,转头问后面石墩子一样的三人:“你们怎么不走?”

陶企安磕磕巴巴:“还没付钱……”

贺晚手一摊:“别看我,我兜里连个铜板都掏不出。”

巫峫折回来,手心里一把铜钱当着贺晚的面颠了颠,手掌一翻,又放回了兜里。然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张纸币递给那店里伙计。

冥界里上至秦朝圆形方孔半两钱,下至如今“上面”的人民币,全都流通。当然,秦半两,汉五铢,唐开元,宋宋元,明永乐这种放“上面”值大钱的放在冥界也同样值钱。巫峫刚才那几个铜钱虽说值不了太多,但也够买这店前小摊了。

贺晚面无表情看着巫峫把铜钱收回去,冷哼一声,扬起头牵着左忘走了。

刚走两步,就被脆生生一句“主人”喊了回来。

陶企安一看,刚才还笑嘻嘻的表情顿时又垮了下来——迎面跑来的小丫头扎着两根鱼骨辫,戴着张狐狸面具——没错,就是和他脸上一模一样的面具。

小丫头眼睛圆圆的,下巴尖尖的,白衣红裙,面具一戴就像一只活泼可爱的小狐狸,谁见了都想在她头顶上摸摸,再扯扯那两根辫子。

再看看同样的面具戴自己脸上——都说了这是给小孩子戴的,陶启安心里憋着一口气,一言不发就要换面具,却被巫峫拦住了。

“‘进鬼市者,须戴鬼面’,看见门口大石头上刻的那两行字了吗?”

陶企安摇摇头,那么大的雾,哪能看见什么字。

“知道为什么进鬼市要戴鬼面吗?”

陶企安又摇摇头,正要问,沧雨气喘吁吁跑到贺晚跟前,扬起小脸又叫了声“主人”。

贺晚干了陶企安默默在心里想干的事——他扯了沧雨的辫子。力道挺大,下面都快扯松了。

沧雨疼得“啊”了一声,连忙后退了一步。

“这辫子谁给你编的?”贺晚问。

“紫忞。”

贺晚笑了:“一百多世不见,他倒能耐了。以前都是……”

声音戛然而止。

偏偏左忘开口:“以前都是什么?”

沧雨咬着下唇,明明低着头,眼睛却向上看左忘。

“都是……”贺晚扭头看着身边近在咫尺的人,心里擂起战鼓。

一脸看戏的巫峫和一脸懵逼的陶企安站在一边,像两块背景板。

“都是我自己编!”小丫头抬起头大声说。

“嗯嗯。”贺晚点头,然后想起左忘看不见。

“你过来干什么?怎么找到这儿的?紫忞呢?”

雾气还没消,但已经稀薄了很多,巷子两边的大红灯笼在暗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透亮。

“我……路过。总殿有事,紫忞抽不开身。”

贺晚一针见血:“所以你就自己跑出来了?”

沧雨嘟着嘴不说话了。

他们几个的脚步声淹没在众鬼熙攘的脚步声中。有好几次都有鬼撞到左忘身上,左忘面具下的面色沉得能杀人。

陶企安小声问巫峫:“为什么进鬼市要戴鬼面?”

耳尖的贺晚听见后说:“因为——”

“因为既名鬼市,就只有鬼才能通行。”巫峫打断了贺晚,“严格来说,只有鬼灵才算真正的鬼,冥鬼和魂灵到了这儿会被过阴的雾气侵蚀。戴鬼面是为了给管理鬼市的鬼主一个身份证明,如果在鬼市不戴面具,你这样丝毫灵力的,不出半刻,全身会被侵蚀的不剩一块好皮。”

陶企安立即把自己挽到胳膊肘的袖子扯下来,“那既然鬼主能控制这些雾气,为什么不直接把雾气撤掉?”

“因为鬼市是无主之地——”贺晚插进来,顺带把刚被撞的左忘往自己怀里拉了拉。

巫峫再次打断贺晚:“因为鬼主不是一个鬼,而是数以万计的幻草组成的。低等生物,没脑子,不会撤掉雾气,也经常错认冥鬼和鬼灵,所以鬼灵也需要戴面具。”

陶企安求知欲被满足后安静下来。

终于在又一个不长眼的路过撞到左忘肩膀时,左忘停了下来,“贺晚。”

“今天是鬼祀节,鬼有点多。很快就到了!很快!”

“我要回去。”左忘语气平静得可怕。

“主人,我们要去哪儿啊?”沧雨嘴里塞着一个糖葫芦口齿不清地问。

“别添乱。”贺晚一把扯过挡在前面的沧雨。

“所以你们来鬼市干什么?鬼祀节……”巫峫蓦然停住,“你们来找糸?”

沧雨一口咬下糖葫芦外层的糖衣,清脆的响声混在周围的噪杂中显得很突兀。

直到糖在嘴里开始融化,沧雨才把竹签从嘴边挪开,慢慢地嚼甜的发腻的糖。

可是很奇怪,明明舌尖上还是甜的,咽到喉咙里却是发苦的。

贺晚没回答,指着不远处被藤蔓遮挡的牌匾:“你店这次倒不在巷子深处了——店里伙计都不知道清清那杂草。”

陶企安顺着贺晚指的方向看过去,沉木牌匾,鎏金刻字,说气派也能赶上古代公侯府邸的匾额了,说落寞那藤蔓遮得只能依稀辨别“朽圄”二字。

“清不清的,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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