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某个魂灵似乎并不知道“见好就收”是什么意思。
“有分寸?我看你是有被砍的分寸。”
“我手里控制着力度,偏离几分,我能掌握。刚才……我就试出来了”
省略的“要不是你拉我”放在平常,左忘早就无所顾忌地说出来了。但现在这话却说不出来。
“渡灵师大人平时在魇界判断鬼怪杀伤力都是这么试的吗,还真是个好办法呢。”
左忘被贺晚这阴阳怪气的话惹到了,他们也才不过初识,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他哪来的立场站在这儿阴阳自己?
“你是今早的起床气还没消吗,怎么怨气这么大?”左忘冷冷地说道。
贺晚好像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把脸偏向一边,不再说话。
站在门口的无脸怪:“……”
这俩也倒是有耐心,一直等到左忘和贺晚的对话结束才发出新一轮的攻击。
他们似乎知道在这两位那里讨不到什么好处,这次两把弯刀直接向唐眠劈去。
“我去!”唐眠躲在桌子下面,本来离无脸怪挺远的,但唐眠还没来得及往后退,就看见无脸怪迈了整齐的一步,到了他前面。
唐眠:“……”这腿可真长。
此时的唐眠已经被吓得动弹不得,好在在刀落下的前一刻左忘把唐眠拽走了。
但唐眠还是哀嚎了一声。
“喊什么!”
唐眠抬起左手给左忘看,手背上新添了一道伤口。是刚才弯刀落下时划到的。
贺晚挑了一边的眉:“这可不怎么公平,我们碰不到他们,他们却能攻击到我们。这机制也太不友好了。”
魇界里可没有什么公平可言。左忘想说话,但碍于刚才说的话有些重,这会儿再开口有些怪怪的。
但同时,左忘惊讶于贺晚的情绪转变。上一秒还在阴阳怪气,下一秒已经和平常一样插科打诨了。
所以这就是拥有正常情绪的魂灵该有的反应?
左忘不知道正常情绪应该是怎样的,也不知道怎么辨别,怎么表达。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后来慢慢摸索出来的,但残缺很多。
“师父怎么办啊?你不是说这个魇界里不会有什么怨鬼恶灵吗?这会不会……会不会是墟渊阁那帮老头儿弄出来的?”唐眠带着哭腔问。
无脸怪的弯刀又劈下来了,他们的动作很僵硬,像提前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刀一旦落下,中途就不会再改变方向,直到落地。下一次又会重新抬起,换方向,然后再落下。
左忘躲开从头顶砍下来的弯刀,“墟渊阁不至于弄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这间卧室不算小,但现在塞了两个鬼灵,一个魂灵,还有两个……无脸怪,就显得很拥挤。无脸怪的弯刀没控制好方向就会砍到桌子柜子或是墙壁。
左忘他们躲避也有些施展不开。
无脸怪在不断前进,逼得他们快到飘窗了。
而且两个无脸怪横在他们前面,将出房间的路堵的死死的。
再这样下去,迟早得被砍到。
“贺晚”,左忘不得不开口叫某人了。
就刚才来看,这人身手还不错。
“嗯?”贺晚回头看左忘,“好,我左你右。”
明明什么都还没说,这人怎么知道他想干什么。左忘有一种被人看清所有的感觉,这种感觉很不好。
但现在不是用来纠结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的时候。
左忘朝贺晚点了点头,然后朝后踩了一脚墙壁借力,从两个无脸怪右边滑了过去。幸好木地板很光滑,左忘没费什么力就滑了过去。
他滑出去的同时,贺晚从另一边滑出。
两个无脸怪分别向两个方向劈下弯刀,左忘和贺晚偏转方向,迫使两个无脸怪为了砍他们而分开。
无脸怪没有左忘和贺晚的灵敏,但也不算笨拙,紧追着左忘和贺晚砍。
“唐眠,出去!”左忘弯腰躲横劈过来的弯刀时朝唐眠喊。
唐眠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听见这话,不敢耽搁,立马起身朝门口跑。
左忘和贺晚重新调转方向,转向两个角落,无脸怪的本该砍向两人的弯刀由于不能调转方向,砍到了衣柜和一旁的书架上。
书架被砍掉了一个角,摇晃起来,书架上的书散落一地。
左忘抬起空了的书架,在两个无脸怪的弯刀再次齐齐落下的时候扔了出去。
“走。”左忘朝贺晚打了个手势。
书架被截成了三段,木屑四散。
两个无脸怪从满目狼藉中调转方向,却发现他们的攻击对象已经已经脱离了了攻击范围,。
然后……左忘在两个无脸怪张牙舞爪地扑过来时反手摔上了卧室的门。
卧室外面没有开灯,但有月光和外面写字楼的灯光照进来,室内的东西能勉强看个大概。
但卧室的门似乎拦不住无脸怪,因为下一秒弯刀尖就透过门板插了过来。
门剧烈抖动起来,弯刀收了回去又插了过来,门承受不了多久了。
“快走。”左忘打开了大门,这个时候继续留在房子里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他们没有乘电梯,走楼梯下了楼。
虽然唐眠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电梯里保不准还会有什么妖魔鬼怪。
左忘走在最前面,一推开单元门,就迎接了一波滚滚热浪。
“妈呀,这什么情况?”唐眠还没从无脸怪的阴影里出来,就陷入了另一个阴影。
整个小区已和他们来时完全换了副模样。
四处散落着火堆,烟尘弥漫,原本青翠的梧桐枝干变得光秃秃的,有些甚至直接拦腰截断倒在了地上。
空气中充斥着并不强烈的血腥味,还混杂着什么东西燃烧的气味。
左忘皱着眉,“这姑娘想象力挺丰富。”
火光冲天,将本该漆黑的夜幕染上了一层金光。如果在平时,这种颜色其实挺好看的,但现在,充满了血腥和悲戚。
死气蔓延。
“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我们……”
唐眠的话被一声轰炸声打断了,有什么东西从天上落了下来,泥土瓦砾被炸的猝然飞起。轰炸点离他们不是很远,强大的冲击力让三人有些站不稳。
紧接着,轰炸声此起彼伏,震的鼓膜发疼。
唐眠欲哭无泪:“陈曦的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啊……啊……”
越来越多的不明物体从天上落下来,他们不得不四处躲避。
泥土和碎砖劈头盖脸的落下来。
“我们还不如待在上面被无脸怪砍呢,起码还能留个全尸。”唐眠哭哭唧唧,但他的声音被轰炸声淹没了,左忘只听见了最后的“全尸”二字。
“啊啊啊啊啊啊——”
唐眠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他的脚,低头一看,迎上一张满脸血污的脸,血红的双眼瞪的很圆,眼底是散不尽的绝望和恐惧。
唐眠咽了口唾沫:“……!”
那人就保持仰头的姿势死死盯着唐眠,唐眠一动都不敢动,掐着嗓子喊师父。
左忘一脚踢开那颗头颅,把唐眠拽到身侧。
脚腕上那种黏糊糊冷冰冰的触感消失了,唐眠大着胆子低头看过去,那颗头颅已经低垂,没有了半点生气。
“害怕就别看了。”左忘拉过唐眠,离开了那处。
唐眠没看到的是,在泥土瓦砾遮掩之下,那人只有半截身子……
“死无全尸”估计是最残忍的方式离开了吧,这种就算到了冥界也要集齐完整的魂灵才能进幽玄门,而在此之前,只能孤魂野鬼一般在门外游荡。
等等,左忘心中浮出一点异样。
这里是魇界,是属于陈曦的魇界,这里的一切都与陈曦意识相连,所以为什么会出现眼前这样的场景?
“这都是那姑娘想象出来的?想象力够丰富的。”贺晚看着眼前弥漫的硝烟和漫天火光说。
他说的没有一丝恐惧或是不安,就好像只是在看一部电影,而自己并未置身其中。
不管左忘怎么想,快瘫到地上的唐眠反正是对贺晚佩服的五体投地,“你这心理素质,不做渡灵师可惜了”。
废墟和火堆肆意的散布在大地上,烟尘滚滚,将远方遮的朦胧。
“前面有人。”左忘皱着眉,透过烟尘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啊?,哪儿,我怎么没看到?”唐眠瞪着两只被烟熏的发酸的眼睛。
贺晚:“朝前面走走吧。”
三人踩着燃烧殆尽的枯木和废瓦破砖向前走,那个人影越来越清晰。
“陈……晗……?”唐眠惊诧,刚才不还——慢着,刚才她好像也不在屋里啊。
陈晗缓缓转过身,神情淡淡的看了一眼问话的人。
她身上的伤一会消失一会又重新出现,反反复复。红中泛黑的伤痕放到惨白的皮肤上显得很不和谐。
左忘捡起地上一段烧了一半的枯枝,淡淡开口:“你是陈曦姐姐?”
“啊?”唐眠下意识应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左忘是在问陈晗。
陈曦垂下眼眸,盯着斑驳焦黑的地面,薄薄的眼皮在轻颤。
“陈晗——”贺晚唤了她一声,可却没有得到回应。
“她不是能听见我们说话吗……”
“姐姐……”
陈晗猝然抬头,眉头处皱起浅浅的沟壑。她睁大眼睛看着唐眠,看着看着就哭了,两行眼泪措不及防就流了下来,混着脸颊上的血污,流到下颌时已经变成了红色。
唐眠觉得以自己的年纪直接叫陈晗名字有点不太礼貌,于是就喊了声姐姐。没想到这声姐姐直接给人家喊哭了,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陈晗脸上的血已经被眼泪冲刷掉了,再哭时,两行眼泪像坠成线的碎玻璃,反射着周围的火光,映在脸上,倒使她添了几分生气。
唐眠想着怎么安慰陈晗,却听见他师父开口:“你到过冥界了。”
疑问的语句,陈述的语气。
碎玻璃更碎了。
唐眠从兜里翻出两张纸巾,皱皱巴巴的,递给陈晗。陈晗也没嫌弃,接过后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谢谢。”
“你既然到过冥界,就应该知道渡灵师。”左忘默认陈晗肯定了他刚才的问题。
陈晗骤然止住了眼泪,手里攥着那张皱巴巴的纸,微微仰头盯着左忘。
左忘不知道陈晗此时的目光里包含了些什么情绪,这对他来说太过复杂了。
“我是渡灵师。这里是陈曦的魇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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