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暗涌

他回过头,注视我。那一刻,他眼底的疲惫几乎掩不住——

那不是帝王的神色,而是一个被责任与情感撕扯的父亲。

“你说得对。”他终于低语,“此事,不可再迟。太子与魏王,朕都不能再纵。”

我抬首望他,他神色渐渐收敛,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冷意。

那是帝王的目光,沉稳而决绝。

沉默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低而带着好奇:“你素来淡泊名利,为何这次愿意牵扯进如此重大的朝堂之事?莫非……也是皇后之托?”

我微垂首,轻声而坚定:“陛下,此事非皇后所托,亦非为名利而言,只因……知此事若迟疑,兄弟间必生嫌隙,后果或牵连无数。臣虽身居外位,但心念天下安危,不敢袖手旁观。”

李世民轻轻点头,眉间柔和了些,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笑意:“朕明白。你心思深沉,未必为当世,但为天下计,比朕许多大臣更清楚。”

我微微行礼,心中暗自感慨:能在这历史的十字路口为他分忧,即便不能改变终局,也算尽了自己的一份心力。

那日后,李世民再未赏赐李泰逾越的宫院和金银,并疏远了魏王,太子与魏王之争渐趋和缓。然而我知道这些仍不能阻止结局。

九月初,李世民以魏征为太子少师,以稳承乾之位。承乾也确实收敛了许多,未再行狂悖之事。消息传至安国府,我静坐案前,手指轻抚着尚未批阅完的文书,心中微微叹息——这一步看似稳妥,却也暗藏隐患。

我心中微痛,知道历史终归还是要按既定的轨迹发展,

贞观十六年冬日,我接到诏书——陛下召见我入宫。

甘露殿内,李世民神色凝重,目光掠向案上的奏折:“魏征已立少师,承乾也已自省,魏王亦当有所制。”

我垂首行礼,轻声道:“陛下所虑未尝不有。太子历来自尊心强,遇此布置,心中或仍难平。魏王虽聪慧,却未必懂得自持。”

片刻,他低声道:“你前岁所言,朕未忘。你劝朕若不废太子,应该疏远魏王……但他终究聪慧,又无过错,朕亦不忍心让他离京。”

我知他言外之意。

“难舍”的并非亲情,而是李泰那种“让他看到大唐学问、版图、文治未来”的影子。那是李世民理想的折射——一个“学识与天下兼备”的子嗣。

我深吸一口气,语气极轻:“陛下可曾想过,魏王之才若不疏,终将反噬。”

他抬头,眉间一沉。

“反噬?”

我跪下,额头贴地:“陛下,魏王才华固然卓绝,但天下臣民皆言‘陛下偏魏王、轻太子’。臣斗胆相劝,可赐魏王外镇,以功名磨心志。”

李世民凝视着我,久久不语。

殿中烛火噼啪作响,映在他眼中,像是闪着某种压抑的犹疑。

“你要朕让李泰离京?”

“非为惩戒,”我柔声答,“为护佑魏王,亦护佑太子。”

顿了顿,我又道:“太子若有失,陛下失天下;魏王若失分寸,陛下失后。”

那句“失后”,让他轻轻一震。

我看见他手指在几案上缓缓摩挲,似在权衡万千思绪。

他沉默许久,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舒涵,你方才所言,似乎太替太子着想了。”

我一怔,抬首,却撞上他深不可测的目光。那目光像寒锋一样——温和之下,暗藏锐意。

“陛下此话何意?”我问。

他慢慢踱步至案前,手指敲击案几,语气不紧不慢:“太子与魏王之争,宫中人皆知。你今日言辞周密,甚至劝朕让魏王离京——”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朕忽然在想,这番话,你是为天下,还是为太子?”

我的心一滞,尚未来得及言,他随后说道:“朕最近常忆承乾的那些古怪举动?他喜好突厥风俗,常着突厥服、学突厥语、仿突厥礼,甚至常带宫人模拟边塞行伍,以突厥战事为戏。”

他冷笑一声,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

“你今日为太子求情,恰好触我心病。”

空气一瞬凝固。烛火微微颤动,映在他眉宇间的阴影,像是一层冷雾。

我垂首,声音平静:“臣从未为一人谋,只为天下安。”

他冷笑一声,不似愤怒,更像自语:“天下安?若天下安,储君稳;储君稳,天下安——可惜,这话,太像东宫的人会说的了。”

我心头一紧。

他忽然转身,走近一步,逼视着我,声音比寒铁更冷:“你我相识二十年,朕信你,胜于信百官。可人心最难防的,恰是那一点‘自觉无私’。若你真信自己无私,便是最可怕的野心。”

那一刻,他的语气近乎残酷。

烛火在两人之间摇曳,空气稀薄到令人喘不过气。

“承乾叛心,我可废。魏王骄恣,我可远。可你——”

他缓缓道,“若你有心,我该如何处置?”

殿中寂静得只剩火声。我的膝下冰冷如铁,掌心早已渗出薄汗。

我抬首,那一瞬,他眼底掠过的不是怒,而是深藏的防备。那是他真正的孤独。

他终于缓缓转身,背影被烛光拉得极长:“卿之言,朕记下。待魏征病愈,再议此事。”

“臣遵旨。”

我叩首,额心触地,冰凉入骨。心中微安,只想逃离此地,却也知,这句“记下”,意味着他尚未决断。

李世民是世上最聪明的人——也正因如此,他常常迟疑。

*伟大的领袖毛爷爷所言非虚:可谓聪明一世,懵懂一时。

夜深,我告退时,宫外寒意侵骨。

回望太极殿,烛火仍明。那抹光在夜色中闪烁,像是他未了的心结。

我知道,从此之后,命运的齿轮已开始轻轻转动。若他听我所言,此事仍有一线生机;若他疑我,亦是天道循常。身在高处者,终要被孤独所困。那孤独太深,连信任也成奢望。

我看透了结局因此并不怨他。我未再上书,不结朝臣,不通东宫,亦未敢踏宫门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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