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七年四月初七,京城春意微寒。太子李治正式立储,长安宫城中却仍笼罩着一层不轻的肃穆。
一日朝堂之上,长孙无忌参奏安国夫人亦参与谋反,言辞恳切:
“臣参奏安国夫人参与此次东宫谋逆,此女怀亡国之恨,欲助太子行谋逆弑父之事以复国。”
李世民问:“无忌所言,可有证据?”
长孙无忌答:“安国夫人行事周密,因此臣目前仅有两证,一是魏征死后,安国夫人曾奉废太子私诏看望废太子,二是臣查到废太子谋事前曾有密信相通安国府。”
李世民明知故问地问道:“那密信,你可有查到,写了什么内容?”
长孙无忌说:“安国夫人已焚毁此信,臣推测必是言及谋逆之事,臣听说陛下已阅过此信,愿陛下勿被此女蒙骗,不然我大唐社稷难安矣。”
阿史那社尔此时正在朝堂之上,缓步上前,跪下:“吾姊向来心向大唐,长孙大人所言,望陛下明察。”
李世民看了看群臣,最后目光落在房玄龄身上。
房玄龄沉吟片刻,缓缓起身,拱手对李世民道:“陛下,臣以为,此事非轻言可决。安国夫人素来德行端重,若无确凿证据,贸然定罪,恐有冤枉之虞。”
长孙无忌闻言,眉头一蹙:“房卿此言虽谨慎,却恐误了社稷。女流之口,阴险莫测,陛下若不早察,社稷难保。”
李世民微微皱眉,声音沉稳而不急:“罢了,尔等皆是朕所倚重之臣,然此事,朕自有分晓。安国夫人若有异心,朕自会查明;若无,亦不可随意污之名声。”
此时,朝堂一片肃静。阿史那社尔轻轻抬头,恭敬说道:“陛下若愿,臣可为证,吾姊自无异心。”
李世民目光扫过在座群臣,缓缓说道:“既然此事关系重大,朕命房卿撤查密信之事,且查前太子近臣之行止,待真凭实据,再行定夺。”
长孙无忌面色虽有不悦,但也只能暂时忍下,恭声应道:“遵旨。”
李世民微微点头,道:“此事虽为宫廷私事,却关系大唐江山安危,尔等皆须谨言慎行。散朝。”
群臣低头行礼,纷纷退下,只余下长孙无忌与房玄龄在原位,长孙无忌低声道:“房卿,你可真替这女子说话?”
房玄龄淡然一笑:“陛下眼明心静,何须尔等多虑。只盼真相浮出水面,社稷自安。”
夜深,宫灯微亮,房玄龄步入太极殿,见李世民独自坐于龙榻之上,神色深沉。
房玄龄行礼:“陛下,房某今日到来是为早朝安国夫人一事。”
李世民抬眼,声音平静却带着几分意味:“房卿,安国夫人可否已将信重新抄录于你。”
房玄龄点头并递出一封信:“陛下,这是臣命安国夫人回忆后,她亲自抄录所得,请陛下核对。”
“夫人,魏征已逝,吾无复左膀。东宫被隔,师傅旧属皆避我如蛇蝎。父皇宠魏王愈深,群臣多以目视之,避我如尘。夫人曾言:‘慎言慎行’——承乾谨记。但我不甘。若母后在世,或许她仍能护我一线;今生无人可倚,唯夫人尚记我几分旧情。若我有一日失足,还请夫人——为我焚香一炷,不为名,只为魂归长安。”
李世民缓缓说道:“此信与原信并无字句之差。”
房玄龄微微点头,说道:“臣已细读,信中虽言‘魂归长安’,但无谋逆之意,皆为东宫孤寂之情,忧虑四方不测。”
李世民缓缓点头,眼神深沉:“卿看此信,是否可安民心?”
房玄龄低声道:“臣以为,此乃皇子孤苦之语,无关不轨。若公然追究,只恐生民疑虑,反累东宫。”
李世民叹了口气,伸手将信揉起,随意放入怀中:“房卿心意,朕自知。此事,且暂时不了了之,不必让长孙无忌等人再添风声。”
房玄龄微微一愣,随即拱手:“遵旨。”
李世民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卿切记,宫中之事,常需深思熟虑。言多必失,静观其变,有时胜过急于裁断。”
房玄龄顿觉陛下深意非浅,连忙低头:“臣明白,必谨守陛下意旨。”
李世民目光望向窗外夜色,声音低沉:“此后,你与无忌当同心守护东宫,不可让虚言扰乱我大唐社稷。”
房玄龄心中一凛,恭声应道:“臣誓当竭力,护东宫安宁,社稷无虞。”
夜风轻拂殿宇,宫灯摇曳,似乎连影子都在为这份深宫沉默而屏息。
因长孙无忌参奏之事,自上次召问太子人选一事后,陛下未再召我入宫,我亦听闻风声,便也远离朝堂,每日在安国府内清闲读书,偶尔去胡汉书塾看看那些学生。
二月时,李世民已令命阎立本绘二十四位功臣像于凌烟阁——西内三清殿侧。这二十四位,皆是唐初功勋卓著之臣:长孙无忌、李孝恭、杜如晦、魏征、房玄龄、高士廉、尉迟敬德、李靖……直到秦叔宝。每一幅画像都神情逼真,神韵各异,皆见其一生功业与忠诚。
六月盛夏时分,李世民邀我凌烟阁一见,殿内灯光柔和,画像静静排列在深红檐柱间,似在低声讲述大唐的兴衰荣辱。
李世民的目光在画像间缓缓移动,指尖轻轻划过一幅幅卷轴,低声道:“舒涵,若卿是男子……或许也能位列其中,流传后世。”
我垂首,轻声道:“陛下言重。臣不过幸得陪伴陛下左右,目睹江山之事,已是荣幸。”
李世民叹息,手指仍在画卷上停留,像是在感受每一位功臣的气息:“舒涵,你在我心中,早已超越了男女之情,非止君臣,而是……可以托付的知己。”
我抿唇,不敢与他平视,心底却明了:他信我如信自己最忠诚的臣子,也信我能看清人心、明辨是非。
我曾陪伴他雁门救驾,晋阳起兵,暗中护住大唐边境,守护后宫,维护太子,所有的秘密、委托、劝谏、疼惜,都曾属于我们之间,属于这宫殿深处的夜与光。
我轻轻低下头,手指抚过卷轴,微微一笑——这份守护,我既不求名,也无需记忆。我存在过,是他一生的影子,却不会成为历史的一笔。此时此刻也似乎读出了历史的安排:我将随他而去,最终被历史抹去。
我暗暗吐息,微微躬身:“陛下,无需多言。功名、史册,皆非我之所求。只愿您安好,黎民康宁。”
他没有开口,只是久久凝视。我能感受到那份无声的理解——他明白,而我也明白,这份默默无言的守护,将永远属于他,却不属于任何人。
夜色深沉,宫灯摇曳。我站在凌烟阁中,看着那些永世流传的名字,心底却清楚:自己的名字,将随着他的离去,从历史里悄然消失。
同月,李世民欲亲征高句丽,诏我入宫问策。自贞观十五年文成公主出嫁后,我已经有两年多未与他同席而坐。
李世民缓缓开口:“今日诏卿前来,是为远征一事,卿聪慧过人,可知此役成败?”
我低声而坚定地说:“陛下,京师虽安,但高句丽国土辽远,秋冬交替,军旅劳顿,陛下身躯尚未康健,恐有不便。”
他轻轻摇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柔和的光:“卿担心朕身体,朕自知。然边疆之事,不可拖延,国事重于身躯。”
我垂下眼,知道此刻再多言,只会显得无力。我伴他许多年,劝谏、辅佐、守护,他听我言时多有采纳,可今次——历史的车轮已不可逆转。
我明白他的心意——那份征服边疆的决心、保卫社稷的热忱,比任何安危都更重要。他眉目间的坚毅,让人无法轻易劝阻。
可我更清楚,那一次征伐之后,他的身躯将渐渐不如从前,而我的命运,也将随他一同被历史悄然抹去。
我心中微动,却依旧面无波澜,淡声说道:“臣请随陛下征战,愿陛下同意臣之所请。”
李世民目光凝视我,沉默良久。烛光映在他的面庞,映出一抹难得的柔和。
“舒涵……”他低声唤我的名字,语气里既有玩笑,又带着些许无奈,“朕知道你心意坚定。”
他顿了顿,手指轻敲案几,“既然你执意,我自不能阻你随军。只是……你须在军中以正役从之,随朕巡阵,切勿轻举妄动,以免扰乱军心。”
我心中一暖,低声应:“臣谨遵陛下旨意,绝不妄为。”
他轻轻点头,目光又深又远:“好……朕放心你在侧。战场险恶,但有你陪在身旁,朕亦增一分胆气。”
贞观十七年七月,晨光微凉,时隔多年,我再次女扮男装,私下顶替了一位陛下亲兵。我随御驾出城,沿着长安城外的青石大道,心中百感交集。
皇帝策马在前,披着战袍,神色凝重而坚毅。黎明前的天色灰白,营帐间静得出奇。寒风吹过,我紧裹衣衫,却依然感到一阵刺骨。李世民早已整装待发,骑在战马上,目光如鹰般锐利。火光映在铠甲上,他的面容比平日更显刚毅。
我悄悄跟随在侧,不敢发出半点声响。每一次他挥剑,指挥军阵,我都能感受到那份历经沙场磨炼的沉稳与果断。他低声呼唤:“舒涵,看这里,敌军若从此道入,我军应分两翼布防。”
我俯身在帐中摆好沙盘,亦轻声道:“陛下若照此布置,敌军必受困,我军可一举夺阵。”
他抬眼看我,眉梢闪过一抹笑意。“你在后方等着,朕一定给你带回好消息。”
我低头微笑,心底却清楚,这不是玩笑——每一场布阵,每一次攻防,都关系到无数将士的生死。
战鼓声起,旌旗猎猎。夜色与烟尘混杂,箭矢呼啸而过,战马嘶鸣。李世民在前方指挥,每一步都精准而迅速,而我则暗中关注营帐布置、补给路线以及后方安危,确保他无虞。
一次突袭间,李世民身边的旗帜被风吹倒,我几乎是瞬间奔出,将一名随军小将拦下,并扶稳旗杆。他侧目看我,眼底闪过一丝欣慰:“你总是比朕先想到细节,真是朕的影子啊。”
我心头一震,却只是低声答:“陛下平安,臣便安心。”
夜色沉沉,营帐内外,战事尚未平息。我倚在帐幔旁,看着他疲惫却目光坚定的侧脸。火光摇曳,将他的影子映在帷帐上,如同一位永不退缩的帝王,而我,如同他身后的影子,默默守护。
每一夜,我都替他整理军情册册,将敌情、军力、兵员尽数记下。我知道,这些事情或许无人得见,历史不会为我记下半字一言,但我心安——因为我护佑了他,护佑了大唐。
九月,唐攻安市不能克,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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