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六年初秋,阴山南麓
王庭外的草已渐黄,风吹得比往年更烈。
那一年,舒涵八岁。伯父阿史那咄吉已经稳坐可汗之位,父亲阿史那奚纯为辅佐,掌王帐军政。
为了培养突厥贵族子弟,伯父下令在王庭东侧设“小学宫”,让可汗家族的少年少女们都入学受训。
对舒涵而言,这意味着——她要第一次离开父母与弟弟,独自进入一个充满规矩与权力的地方。
那日清晨,她骑着小白马来到学宫门前。帐门高大,两面悬着金狼旗,守卫肃然。
几个贵族少年来得早,正低声比试弓箭;也有女孩们聚在一起,讨论礼仪与歌舞。
舒涵一眼便看到什钵必——他已长高许多,正和几位少年比试骑射,神采飞扬。
她悄悄走过去,什钵必回头一笑:“舒涵,也来比一场?”
舒涵摇头:“我来学汉语,不想摔。”
什钵必哈哈大笑:“还记得之前摔哭的事吧?”
她撇了撇嘴,反击道:“现在我骑得比你还稳。”
说话间,教官骑马而来。那是位中年汉人,名叫王道玄,原是隋朝边地的官吏,后被可汗延请为学官。
他讲一口流利的突厥语,却坚持在课堂上只说汉话。
“今日起,你们要学写字,学史,学律。”
“汉人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可汗命我教你们前两句。”
众人面面相觑。
舒涵却听得专注。
王道玄提笔写下“修”“身”二字。她盯着那墨迹,轻声念出笔画,仿佛在心里默写。
课毕,他让每个孩子上前写一次。少年们写得歪歪扭扭,什钵必干脆放弃,低声抱怨“像蚂蚁爬”。
轮到舒涵时,她接过笔,手虽小,写得却极稳。笔画清秀,字形虽稚嫩,却神韵俱足。
帐内一静。
王道玄盯着那一笔一划,眼神渐亮。
“你学过?”
舒涵摇头,轻声道:“我只是记得。”
那一刻,连王道玄都怔了。
从此,舒涵在学宫中出了名。她汉语流利,懂诗,记律,还能背出一些论语片段。老师惊叹她的天资,却不知她的灵魂来自千年之后。
每当夜幕降临,她总独自一人坐在帐外,看着天边的星。
有时候,她会轻声念——
“李世民。”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念这个名字,也不知道那个中原少年此刻在何处。
她只觉得,有一种力量在冥冥中牵引着她,让她越发渴望去了解那个她“未来应该爱上的人”的世界。
后来,她学会弹琵琶。那是她央求父亲从西域特地请来的乐师教她的。
她指尖一动,音如风起。
王帐的侍女常常停下脚步,只为了听她弹琴。
什钵必总笑她:“这些汉人曲子没用,战马不听琴。”
舒涵回他一句:“可风听得懂。”
什钵必不懂她的意思,只觉得她变得越来越像阿爷——有时候说话很轻,却让人觉得像是在预言。
那一年秋末,草原上第一场雪落下。
舒涵在雪中弹了一首曲子。那曲子没有名字,却让路过的王道玄停下脚步。
他问她:“这曲子叫什么?”
舒涵抬起头,笑了笑:“叫《风起》。因为风,会带我去远方。”
东突厥·大业八年·秋
帐篷里的火光摇曳,映在厚重的氍毹上,温暖而安静。十岁的舒涵正坐在毡席上,怀里抱着一卷锦缎,鞋尖在地毯边一下一下地轻蹭。
“你又把披肩弄歪了。”始毕可汗笑着走过来,蹲下身,帮她把领口整好。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也有几分疲惫。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叔父,我是想快点准备好嘛。”
“这趟路不近。”始毕可汗的声音很轻,“但你不用担心。你只是随行,见一见西突厥的人,给他们带个问候。”
她乖乖点头,可心里仍有些不安。她最近常听见帐外大人们低声议论:
隋炀帝出征高句丽,北方不再平静;叔父说要“稳住东线”。她听得似懂非懂,只记得有人提到,要去西方见一位“统叶护”的大人——一个连叔父都要斟酌言辞的人。
她偷偷望向帐外掀起的帘角,风从远处吹进来,带着草原的凉意。
始毕可汗拍拍她的头,语气温和:“别怕,到那里,只要乖巧听话。看一看他们的马、他们的帐篷,也算长见识。”
舒涵轻声应了声“嗯”,怀里抱紧那卷锦缎,心里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好奇——
西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
清晨的草原上,霜气未散,马蹄声细碎。
舒涵裹着厚披肩,被安置在使团中央的马车里,车帘半掀着,风从缝隙钻进来,带着寒意,也带来外面世界的广阔声响。
她听见父亲在前方低声与使臣说话,语气镇定:“此次不过礼仪之行,若西突厥问起,也只说是为表敬意。”
有人应声,蹄声又响。
舒涵轻轻拨开帘角。阳光正斜照在草原上,成群的白毡帐远远散开,几只苍鹰在天际盘旋。那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真的离家很远。
“阿爸,”她小声问,“我们真的要去很远吗?”
她的父亲回头看她一眼,眼神温和:“不算远,只是去见些朋友。西突厥的人喜欢礼数,我们要让他们知道,东突厥也懂礼。”
他顿了顿,又笑,“放心吧,不会久留。等风转暖,我们就回家。”
她点点头,却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西突厥”三个字。
在她年幼的想象里,那是天边尽头的地方,是一个笼罩着金光与尘沙的名字。
她把披肩裹紧,靠在车壁上,听着外面猎猎的风。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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