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
风正从他肩头掠过,把他的话送进她耳里。
她半信半疑地低声问:“那我,还能回来吗?”
什钵必笑得轻轻的:“风总是会回来的,不是吗?”
转眼间,舒涵已经十二岁,身形渐长,眼神里带着更清晰的观察力。
父亲和叔父坐在帐中,接待前来觐见的贵族。她静静站在一旁,看着那些穿着绣纹皮袍、腰佩铜环的男子。
“阿叔,你可有意?”一位贵族少年低声询问,眼里闪着期待。
始毕可汗笑而不答,只轻轻摇头。
“东突厥的女儿,不可随意许诺。”他的话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在一旁看着,心里有些奇怪。
她记得什钵必曾说:“叔父不会随便答应任何人。”
这次,她终于看懂了——叔父的拒绝不仅仅是礼貌,而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暗示。
午后的风从帐外吹进来,带着草原的干香和尘土味。
有人悄悄在她耳边低语:
“听说可汗心里已有打算……未来,她或许会去西突厥。”
舒涵轻轻蹙眉,把披肩裹紧。
她不完全理解“西突厥”意味着什么,但风吹在脸上,仿佛也带来了某种提醒——
自己的婚事,绝不会随意决定,而未来可能还会跨越草原的尽头。
她看向叔父,只见始毕可汗与父亲低声交谈,眼神里带着深意。忽然明白——自己从小被赋予的不只是身份和血统,还有责任与命运。
武德二年三月·东突厥王庭
东突厥的大地在晨光下微微泛金。风从北方草原吹来,带着干草与尘土的味道。
叔父始毕可汗刚刚去世,由于什钵必年少不服众,父亲当上了东突厥新的可汗,叔父曾以战立威,攻打大隋,联盟唐朝,又因为自恃对唐有功因而骄横用兵于唐朝。
如今新汗处罗可汗登基,方才意识到东突厥孤立无援,局势复杂多变:隋朝势力尚存,唐朝刚建立,新政尚未稳固,西突厥有意联合唐朝,而北方部族也在暗中窥视自己的弱点。
“若不主动出手,东突厥将陷入孤立。”处罗可汗对身边的大臣低声说,“我必须稳住东西突厥关系,让北方部族不敢轻举妄动。”
他眼中闪着冷静而深邃的光:“联姻就是草原的停火协议,比刀兵更快。若西突厥接受,东西突厥可十年无兵。”
大臣们围坐帐内,神情庄重而谨慎。
“公主阿史那舒涵已长成,血统纯正,是最合适的和亲人选。”一位老臣小心说道。
处罗点头:“是,她的身份,既能彰显东突厥诚意,又能稳住部族的信任。”
“若东西重新交好也能向唐示意——若唐攻我,我尚有西方为友。”他的声音平静,却如草原风般有力。
商议间,舒涵静静站在旁侧。十七岁的她,已经历过中原的风云岁月,也曾在雁门关、马邑、晋阳城见识过政治与战争。
父亲转身,看向她,眼神柔中带威严:“你要明白,这不是寻常婚姻,而是国家大计。”
她微微低头,手指轻抚锦缎,脑海浮现碎叶的火光、晋阳的沙土、雁门关的夜风。
风从东边吹来,她心里清楚——历史推动了她的命运,她的每一步,都可能左右东突厥的未来。
父亲继续说道:“你去西突厥,不只是血脉延续,更是东突厥立国之计。我们主动送你去,是以礼立国,以智驭人。记住,草原上的人心和兵力,都将因你而稳。”
舒涵轻轻点头,眼神中透着坚定:“父亲,我明白。”
她知道,这趟旅程,她不是单纯的公主,而是承载了家族与东突厥命运的风。
她要随风而行,即便前路未知,也要在草原、在边疆,把历史尽可能推动向希望的方向。
碎叶城的春风夹着寒意,飘过石砌的王帐,掠起铁甲与旌旗的光。
统叶护可汗坐在高榻上,手中捧着那封从东突厥王庭远道而来的信——
纸面粗糙,却沉得像一块铁。
那是处罗可汗的亲笔书信。
字迹刚劲:“东突厥愿以启民之后、阿史那舒涵为和亲之女,嫁予大汗,以示两国安好。”
帐中寂静无声。
火盆中松脂燃烧,噼啪作响。
年近四十的统叶护凝视那封信,神情深不可测。
他是草原上最锋锐的鹰。
三十八岁登汗位,经历无数叛乱与血战,压下咄陆部、征服弩失毕,整合西突厥诸部于一体。
他深知:新汗登基的头两年,最危险。
诸部尚未全服,唐朝又表意不明。
若此时能稳东线,则西域可再举兵扩张。
他将信放在案上,缓缓开口:“东突厥……终于伸出橄榄枝。”
左侧的咄陆叶护低声道:“可汗,此婚并不简单。处罗刚登位,正想稳局。若我们接下,就是认他为东可汗。”
“若拒绝,”右侧的弩失毕叶护接道,“则东突厥必疑我们与唐共谋,或以兵东来。”
统叶护沉默片刻。
他的目光掠过众臣,又落在燃烧的火焰上。
七年前,一个十岁的东突厥女孩随使团来碎叶,他记得那双眼睛——清澈、警觉、聪慧。
那时她还不懂政治,如今却要以婚姻换来十年和平。
他缓缓说:“草原的和平,从来不是由刀锋决定的。”
众臣皆肃然。
他继续道:“东突厥曾强盛,如今他们亲手把可汗之女送来,这不是屈服,而是承认我统叶护的地位。”
“此婚——能稳东线,能显威望,也能让诸部明白,草原共主在此。”
弩失毕叶护问:“可汗,那您——当真要娶她?”
统叶护抬眼,眸光深似夜色:“我不为娶妻,只为立势。
但若命运要我娶她——我也不拒。”
那一刻,风从西方卷入帐内,火焰摇曳,他的神情忽然柔和了一瞬。
他想起那年碎叶的午后,她站在阳光下,稚嫩却安静。
他曾想,也许草原的风,总会在某个年头从东方再次吹来。
他起身,命令使臣:“回书——统叶护可汗允婚。七月,于碎叶举行婚礼。”
众臣齐声应诺。
火焰映在他的铠甲上,折射出冷金与赤色的光。
那一刻,草原的命运、两国的安危、个人的孤独与旧年的记忆,都凝成了一句话——
“让风从东方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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