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律和姜连一路向北疾驰。
他们才登上回头峰，便见山脚下有数只红隼盘旋，刺耳高叫。姜连怕红隼撞上宿临夏，特意叫闻律在山上弄出点动静。
红隼闻声而动，很快，一只白羽褐斑的海东青也追了上来。
回头峰北侧陡峭，约呈七十度角，闻律摘下天堑剑，一脚踩了上去，打算从山顶往下滑。
姜连也明白，这是最快的方法。但真要这么滑，路上挨多少刮擦不说，最重要的是，很可能直接滑进禁区外围的毒雾之中。
姜连没时间多想，只能迅速从怀里拿出一个圆腹直口的紫釉瓷瓶，倒出两颗樱桃大小的紫红药丸子，自己嘴里塞一颗，又往闻律嘴里塞一颗。
“别咽！”姜连嘱咐道，“嘴里含着，一旦感觉不清醒了，立马咬一小点下来！”
闻律舌头一顶，右侧腮帮立马圆圆鼓起。
他右手拿着剑鞘，左手前撑，将灵力外放，在身前撑起一个形似盾牌的防护罩。姜连则又从芥子袋中找出一段麻绳，将自己和闻律绑在了一块。
“走了！”
闻律那个“走”字还没吐完，右脚在地面上猛地一蹬，两人已经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姜连惯性后仰，咬紧了牙关，没发出一点声音。
闻律控制着脚下天堑剑的方向，剑鞘虽无刃，但在他手中仍然可以起到武器的作用，一路劈斩开挡路的枝叶藤蔓，碎落的枝叶像是在给天空中的海东青指出一条康庄大道。
追杀和逃亡的过程，从来都不是声势浩大的。
除了耳边呼啸的风声，姜连什么都听不到，他也睁不开眼睛，不知道那只小巧锐利的海东青是否已经盯住了自己的后背，不知道疼痛会在下一刻还是哪一刻突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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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管事，他们进禁区了，我们该怎么办？”
海东青悬停在灰翳的浓雾前，刘友吹哨将它唤回，不屑地看了一眼面前鞠躬哈腰的范齐山，冷冷回道：“等。”
范齐山那副表情，都快要把“怕死”两个字写在自己脸上了！
刘友当然也怕死，但他毕竟是被家主赐姓的大管事，决不能在这帮奴才面前露怯，因此还故作镇定地挺起胸膛，说道：“他们还能在禁区里躲一辈子不成？叫你手下沿禁区边缘散开搜寻！”
范齐山领命，熟练地将几十个兄弟安排为三个班次，四个时辰为一班，轮流看守。
另一边，闻律乘着天堑剑冲进禁区，但地势仍斜向下，好像要滑进无底的深渊一般，闻律只能以剑鞘作锚，迫停冲势。姜连见刘友果然没追进来，算是松了一口气。
口中的紫红药丸子被唾液化了小半，姜连给自己诊脉，没发现中毒迹象，知道这药算是起了效用。
他曾去过东北幽州的雪茫山脉禁区，这药是根据那里的毒雾成分制成，但西北韶光山脉的植被构成与那处不同，即使暂时起了药效，姜连也不敢托大，甫一得空，便着手收集浓雾，进行研究。
因为没有外人在场，姜连也不摆那些瓶瓶罐罐和酒精炉的架势了，而是指尖探出一丝灵力，末端像是蛇信子分出两条小叉，品尝着琉璃瓶中的雾气成分。
单看外观，两种雾气便大不相同。
雪茫山脉的雾是白色的，容易和普通的雾霾混为一体，在风雪之中很难发现。而韶光山脉的雾明目张胆，灰中透着一股绿，如同食物腐烂后生出的霉菌。
过了一阵，姜连收回灵力，拿出纸笔开始唰唰记笔记。闻律怜惜完自己的天堑剑，凑过来问道：“姜先生，能生火吗？”
姜连点点头：“可以。”
妖海林原中也有毒雾，且其中多混有沼气，遇见明火就是个死，因此闻律十分小心。东北和西北禁区的雾都不含沼气，但雪茫山脉的雾气里，水分极高，火焰无法点燃，至于此处……
“这里的雾气中，含有大量孢子。”姜连说道，“多制几个火把，把孢子烧掉。”
接着，姜连又从芥子袋里摸出两个外观可怖的猪头面具——是防毒面具，将自己裸露在外的口鼻、眼睛和耳朵全部包裹起来。闻律问也不问，有样学样地戴上。
他们进入雾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未免吸入的孢子在他们体内生根发芽，姜连又摸着芥子袋开始挑选药物。可惜挑了几种都不满意。
想了想，姜连把芥子袋收起来，左手举在身前，五指分开，掌中凭空窜起一簇纯白火焰。
火焰最初是花苞形状，而后外焰如同花瓣层层绽开，总共三层，每层八瓣，焰心呈淡黄色，整体看起来像是一朵白睡莲。
莲火许久未见主人，大约是高兴，因此滴溜溜地在他掌心旋转着，发泄自己整日被胖球炼药炉压在腹底的怨气。
姜连安抚了它一会，趁它不注意，右手两指插入焰心，翻搅两下，捞了两颗圆溜溜的颗粒物出来。那是莲火成长过程中孕育出来的子实，每月凝结一颗，能够清除病灶、补本固元。
趁着莲火没反应过来，姜连迅速而无情地将它掐灭在掌心里。
姜连先自己吞了莲子，确认有用后，才将剩下的一颗递给闻律。
他的声音透过两层防毒面具传进闻律耳朵里，因此模糊不清：“会很疼，忍着点儿。”
闻律瞧着他。
刚刚姜连吞下去的时候，他也看着，没发现姜连露出什么痛苦的神色，他知道姜连绝对不是能忍痛的那类人，所以更没把那句“会很疼”当回事，掀起防毒面具，吃糖豆似的把莲子抛进喉咙里。
姜连沉默住了。
接着就看闻律像被丢进火堆里烤似的，痛得整个身体都蜷缩起来，烧了大概有半刻钟，才将他烤至内外焦黄。
闻律是真的一点准备也没有！早知道这样，他少说也会用自己的灵力给莲子穿层糖衣啊！
等疼完了，半天缓过神，闻律才从地上爬起来，沉沉地看向姜连。
姜连眨着双眼，把嘴角使劲朝两边扯平，磕巴道：“那个……我自己的火啊，我当然肯定不疼。”
闻律这下也无语了，默默收回眼神。
只是过了半晌，姜连以为这一茬早过去了，闻律突然又扭头，开口问他：“主人每次也这么疼吗？”
姜连的心提了一下，随即因为闻律的问题而重重落下，回答道：“他……比这疼得多吧。莲火是自我出生便在神魂里养着，温和得很，他的火焰就……”
姜连没把话说完，但闻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沉默下来。
韶光山脉此行，仅用“失败”不足以概括，该用“绝望”才对。没有蓝草居中调和，姜连的药能不能炼成且难说，即使炼成了，效果也大打折扣。
“我会再想办法的。”姜连轻声说道，“实在不行，我就去求求幽灵，她那里应该有些别的保命法子。”
闻律没有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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